避免经常使用“难题”这个词，因为这暗示了会有一个“解决方案”，即便只是一个简单的回答。我们成长过程中经历了很多次考试，选择题都会有四个选项，其中一个是正确的。但心理感受并不是这样的，面对冲突时，我们总是觉得只要做出正确的选择，一切就迎刃而解了。但选项有无穷多个，很多时候我们都不能说你的选择优于其他的。有时根本就没有令人满意的答案。

拉里萨（Larissa）出生于一个虔诚的美南浸信会家庭。她长大些后，有些动摇了，开始质疑自己的信仰，或者说质疑那些传统宗教仪式。这引起了家庭纷争，尤其是她的哥哥非常愤怒，觉得她“离开了上帝”。

拉里萨试着解释事情并非如此，她只是想探寻自己的信仰，但哥哥觉得如果这不是想威胁自己才说的话，那情况太令人难过了。两人之间的间隙越来越大，他们也没能坐下来谈谈这个问题：“我觉得最大的问题在于挫败感。他太爱我了，不想眼睁睁看着我背离神道。他觉得除非我回心转意，否则我一定落得那样的下场。他曾几次劝我但都没成功。他性格倔强，我也是。他很沮丧，我不能相信他的神。我也很沮丧，因为他不能接受我的想法。我想和他和解，但他认为两个信仰不同的人不可能相处融洽。我们都很想解决这个问题，但却没有力量可以改变对方。”

拉里萨觉得自己是冲突的导火索，要是自己改变观念——或者说阐明观点——一切都会重回正轨。但这对她来说也是原则问题。理智地分析来看，她也不得不同意，哥哥妄下定论的性格还有那份倔强也是冲突的源头。“我把事情搞得越来越糟，我应该在事态发展到这步之前及早解决，”她解释道，“我们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远。最近，他联系我了，他听了一场关于‘原谅’的布道，说要像耶稣那样，即便是对无神论者也不要不理睬。从此，我们开始了邮件往来，聊些喜怒哀乐。这确实拉近了我们间的距离。出乎他的意料，我送给他女儿一张卡片和一些贴纸（她两岁了）。这对他来说意义重大，因为他觉得我疏远了他也意味着不想和她女儿亲近了。”

拉里萨一直在努力修补这段关系。但她也认清了，他们的不同信仰导致他们无法再如昔日般亲密了。从哥哥的角度来看，如果他接受了自己的妹妹，其他人就不会接受自己了（或许这是一个借口）。拉里萨对哥哥的生活也并不那么嗤之以鼻，她觉得对哥哥来说也许那样挺好。她只是看不到任何希望能真正修补好这段关系。她学到的一点就是：接受自己不能改变的，对于能做的改变竭尽全力。哥哥可能不会真心原谅自己，除非她让步了。她发现，现在这个结果已经是最好的了。承认这点，已经让自己舒服很多。

有时这还很劳民伤财

乌干达（Uganda）北部一个名叫卡里莫琼（Karimojong）的部落，经常发生血腥暴力冲突。荣誉、威胁、同伴或被怠慢都是发起争端的原因，其中还不包括口角之争。这些还没有进入文字文明时代的人，受圣经箴言“一个手指杀不死一只虱子”的启示，想了一种解决争端的办法。确实，至少用两个手指才能捏死小昆虫。整个部落都要参与调节冲突的过程，最后却发现都不是什么大事儿。据研究显示，这个部落的三十多件严重冲突，最后都是和解。

总有一些情况，你一个人是搞不定的。正如我们所见，陷入其中的人很苦恼，也无力解决，还会使事态变得更紧张更严重。这也是为什么人们会找治疗师或者调解员来帮忙。但是大多数原著民部落里，冲突会困扰每一个人，因为对他们来说，冲突中蕴含着不稳定因素，会对其他人产生附加影响。

在最后一章，我们会再次谈谈如何能够让改变持久下去。最通用有效的一个办法是，请你信任的人支持你，带动你，别一直自己挣扎着（这会让事情更糟），创造一个有益于解决问题的环境。当“小村落”（社会团体、工作组、邻居或者家，等等）不用再忍受接踵而来的冲突时，大家就可以把烦恼抛在脑后，继续奋斗了。哪怕不是为了自己，而是为了“小村落里的人”！

为什么改变难以坚持？

大多数改变都很难坚持下去，这是一个很实际的问题，其中也有很多原因。也许是结果未能达到预期，比如：隔三差五的减肥、搬家、回学校读书或换工作。你对这些抱有很高的期望，但结果却令你大失所望；而且保有持久的劲头需要付出很多；也许是因为你轻易地就“忘记了”这件曾对你十分重要的事。无论如何，失误、犯错和松懈时常会出现，这也是必要的，因为这些都是很有价值的反馈，你可以从中了解哪些方式有效，哪些地方需要调整，这些可以防止你走回头路。也只有彻底放弃或承认自己无能为力时，你才回到了起点。与此同时，如果你把挫折当作提升自我的宝石，那它就和能帮助你成长的任何事物一样。

为何我们会忽略持久的变化？

在我们讨论为什么改变难以坚持之前，我们不妨来想想这么重要的一件事为什么经常被忽视呢？大部分改变和成长主题的书籍都没有单独阐述这个问题。治疗师和老师们谈得更多的是如何让人们改变行为，却鲜有人关心之后发生了什么。我不知道这将对读者产生什么影响，因为我们很难从审稿人以外的人那里得到直接的反馈，而审稿人也是有固定审稿流程的。这和教学研究很相似，我们被要求对学生的好恶进行全面的评估，却很少被要求去了解他们多年以后的情况。治疗时也是如此，我们被鼓励去追踪评估，而这并不强制，所以我们也很少做。我们忙着处理眼前的任务，却很少回头看看那些做过的工作。还有一点，毕竟，想象着事情最终顺利解决了会让我们更舒服，让我们自我感觉良好。

再来说说这个难题，先前的章节中就开启了的话题。由于改变的复杂性，我们对它的理解并不深刻。当令人惊叹的积极转变出现时，其实我们并不完全理解这是如何发生的，以及为什么会发生。这和医生做解剖鉴定不同，医生能够查出病人的死亡根源；这也不像汽车修理工修汽车，他们可以对车进行电脑检测、确定故障，并维修、更换故障零件。太多因素会影响人们的生活，要找到催生改变的那一个很难。人们经常把自己能够战胜困难和焦虑的原因归于——上帝、命运、维生素、朋友、巧合、药物或好运。很多时候他们只是耸耸肩，告诉大家这些。

专家学者长期忽视这个问题还因为改变的持续性结果往往令人沮丧。抑郁症的复发率大约是75%；瘾症复发的概率高达90%；戒烟的人，60%以上会在第一周复吸，95%的人坚持不过一年，一般经过5~6次努力才能完全戒掉。这就难怪人们不愿意去跟进后期的治疗情况了。

第三，很难给“复发”进行准确定义。如果你回归旧模式或是“忘了”坚持，这就真的意味着失败吗？或是暂时的退步？抑或是未来成长的契机？行为的反复是自然现象，尤其是它与人类的情绪、情感和态度息息相关，这些都会影响其稳定性。

专家和学者使用了多种不同的方式研究什么样的努力能够促成成功的改变。而仅通过案例治疗的成功或失败来评判改变的成功与否并不明智。“我在精神研究机构工作，”护士在开始她的精彩故事前说道，“有一位女士说，有一百条毒蛇在她胃里爬，我们当时认同了这件事，这给了我们很大压力，我们需要让她尽快出院，所以医疗团队决定，这位女士已经‘治愈’了。因为毒蛇的数量下降至了几条。”

很多时候迫于当前压力，人们会故意拖延做出改变的时机。他们想等准备好应对时，再继续之前的努力。改变的“永久性”的界定都有这么多难以评估的维度，还是着眼于初期的治疗过程比较容易。

所用仪器的不可靠性，导致对改变进行评估更加复杂。仪器的测量范围是有限的，因此长远看来，其有效性也很有限。在谈话或问卷调查中，人们会撒谎、粉饰经历，展现自己最好的一面，以赢得对方的赞同。除此之外，参与者还会时不时地失联，这也阻碍长期的跟进研究。学者们呢？由于要在特定年限内完成晋升或职称考评，对进行长期研究也没有什么动力。

最后一点，评估移动的目标的困难性。万事万物都在不断发展演变，甚至有些我们都没意识到，这是世界的本质。宇宙在膨胀，地质时代的追溯都要到亿万年前了。我们的身体和思维每分每秒都在生长、老化。事件的影响有延时效应，某些特别的事、经历、项目或者治疗，起初看来微不足道，但几个月或几年之后，它们产生的影响足以令你吃惊。你读过的书、看过的电影、聊过的事或之前的经历都会在数年后影响你，甚至出现在你的梦境中，那时你会惊讶它们竟产生如此长久的影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