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世纪60年代末，心理学家马丁•塞利格曼做了一个今天大多数人可能会认为很残忍的实验。尽管如此，这组实验还是教会了我们一些关于人类和动物天性的重要知识。

塞利格曼和史蒂文•迈尔召集了三组狗，并给它们全部套上挽具。36第一组只需戴着挽具坐在那儿；第二组被放在一个面板前，然后施以电击，但它们用鼻子压面板就可以切断电击的电源；第三组（也是最不幸的一组）也被施以电击，但没有面板可按，也就没有办法逃避疼痛。

当这些狗懂得了可以做什么来躲避电击（第二组）或者没有机会躲避电击（第三组）后，所有的狗再被一个一个地放进一个箱子里，箱子用栅栏隔成两个空间。狗被放进去的那一侧空间的地板通着电，站在这一侧的任意位置，狗都会被电击。但箱子的另一侧没有通电，如果它们能跳过栅栏，就可以不再被电击。

在实验第一阶段被分入第一组和第两组的狗，会努力尝试跳过栅栏避免电击，但第三组，即第一阶段时只能被电击，没办法逃脱的那一组中的大多数狗，这次根本没有尝试去躲避电击，只是躺在带电地板上发出呜呜的哀叫声。

后来塞利格曼在人类身上做了类似的实验（不是用电击，他自己也知道电击太残忍）。37他的人类实验对象需要在重新排列单词中的字母（如把BIATH排列成HABIT）时，承受巨大的干扰注意力的噪声。和狗的分组方式一样，实验对象也是先被分为三组：第一组没有噪声干扰，第二组按4次按钮就可以避免噪声干扰，第三组的噪声则没有办法避免。之后所有人又被安排进入一个新的环境，在这儿他们都会听到噪声，但如果愿意，他们可以自己关掉这些噪声。和狗的反应类似，第一组和第二组之前没噪声或可以避开噪声干扰的实验对象，他们选择关闭了噪声，而第三组中的大多数人却没按可以消除噪声的按钮，虽然他们完全可以这样做。

塞利格曼把动物和人类在多次被惩罚后再面对惩罚时被动接受的这种倾向称为“习得性无助”。它抓住了人从负面反馈中可能会学到的最缺乏适应性的一课：糟糕的事情发生了，而你对此绝对无能为力。当所有的负面反馈都告诉我们这个世界不友善时，我们就会被动地接受消极结果，相信改善状况不是我们能控制的事。yipindushu.com

在习得性无助中，人们确实从负面反馈中吸取了教训但却是错误的教训，不能反映我们对结果的控制程度。正如你现在所知道的，对目标的投入源于相信目标是有价值而且是可实现的。但出现习得性无助后，人们会感觉目标无法实现，觉得无法控制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事，所以对目标的投入度就会很低，这也是受虐女性难以离开施虐者的原因之一。从未经历过虐待关系的人通常无法理解为什么那些人不干脆离开，塞利格曼告诉我们，在遭受了似乎无法逃避的虐待之后，人们会相信自己没有能力避免更多惩罚。这方面也有不那么悲惨的例子。习得性无助解释了为什么过去戒烟没成功的人会相信他们永远也戒不掉了，以及为什么有些人选择不去投票。以前投过票但没看到任何变化（可能因为以前投的人没有当选），他们会认为选举过程没什么意义。

幸好我们从负面反馈中学到的不总是缺乏投入。遇到挫折时负面反馈也可能是进展缓慢的信号，这种反馈会激励我们采取行动。因此，我们从负面反馈中学到的无论是缺乏投入还是进展缓慢，都决定着负面反馈对动机的影响。人们把负面反馈理解为缺乏投入的信号时他们就会放弃，理解为缺乏进展的信号时他们就会更有动力地去努力工作。

想想踩在浴室体重秤上的时候。如果你一直在努力减肥但还没看到体重下降，你可以用两种方式解释这一负面反馈。如果你认为这意味着你缺乏能力或意愿要保持健康的体重，你就会气馁并不再去努力。相反，如果你认为这意味着你还不够努力，现在这个结果也在预期之内，你就会有动力坚持下去并继续努力减肥。

根据心理学家卡罗尔•德韦克的说法，人们对自己的智力有两种不同的理解。有些人相信他们的智力可以通过练习得到发展，他们持有的是“成长型心态”；38另一些人则认为他们的智力是静态不能改变的，他们持有的是“固定型心态”。这些不同的理解影响着他们如何从负面反馈中学习。相信智力可以通过努力和投入得到发展的人从负面反馈中学习到的是，落后意味着他们应该更努力地工作，而那些相信智力是天生的，再多练习也改变不了的人，从负面反馈中学习到的是他们不聪明，这一想法就会阻碍他们进一步学习。

那么，谁会凭直觉发展为成长型心态呢？谁会在收到负面反馈后更努力工作呢？事实证明，我们都有成长型心态，或者至少有发展这种心态的能力。

投入和专业知识

思考一个对你很重要的目标，一件你绝对投入的事，可以是平凡小事，如保持卫生，也可以是能定义你的事，如做父母或做老师。不管是什么事，你越投入就越不可能问自己“我够投入吗？”，负面反馈也越不可能让你怀疑自己的投入度。例如，如果你很注重个人卫生，有人说你衬衫上有污渍或身上有怪味，你不会去重新评估卫生对你是否重要，而是会赶紧去洗澡或者换衣服。如果为人父母是你的重要身份之一，孩子生你气时你不会重新评估自己是否还想做他/她的父母，相反，你会专注于解决问题的最好方法，即好好养育自己的孩子。

你越投入就越不可能受负面评价的影响。但如果你还不够投入，你就可能会把负面反馈当作不应该投入的信号。你越不投入就越难在失败后保持动力。如果你刚开始在一家汽车经销店工作，发现自己在销售排行榜上垫底（哎哟，惨叫一声），你可能会觉得卖车不适合你。

拥有经验和专业知识对我们也有类似影响，容易将负面反馈看成缺乏进展而不是应该放弃的信号。当积累了专业知识并因此对自己的投入更有安全感时，人们更容易受到负面反馈的激励，并从负面反馈中学习到要更努力地工作。卖车卖了几十年的销售人员不会因为自己在排行榜上垫底而气馁，反而会更有动力重回巅峰。为同一个目标奋斗了几年甚至几十年的人不会怀疑自己的投入，他们从负面反馈中得出的唯一可能的结论就是应该更努力地工作，他们已经形成了成长型心态。

斯泰西•芬克尔斯坦和我在一项研究中发现了这种模式，这项研究比较了“专家”和“新手”对他们回收习惯的反馈所做的反应。39无论他们是不是环保组织的成员，本科生都会收到对他们回收习惯的反馈。其中一半人因为正确的回收习惯而受到表扬，而另一半人则被告知他们的回收方式不正确。因为回收很复杂，我们在告诉他们做对或做错时并不需要撒谎。几乎每个人都会犯一些错，也几乎每个人在某些地方都做对了。告知那些高度投入的环保组织成员，他们的回收行为有错误，会促使他们采取进一步的行动。参与研究的每个人都参与了有望赢得25美元的抽奖活动。在研究即将结束要宣布中奖者之前，我们询问每个人愿意捐赠多少奖金来改善环境。得到负面反馈的环保组织成员比得到正面反馈的成员更愿意捐赠更多的钱，但在非环保组织成员中，负面反馈并没有产生同样的效果，相反，在得到正面反馈后，非成会员会更有动力捐赠他们的奖金。

当有经验或专业知识时，我们会更容易包容负面反馈，因为我们知道自己可以做决心要做的事并渴望把事情做好。因此，负面反馈不仅能提供有用信息，甚至还会提高动机。此外有了专业知识，负面反馈也会更少，因为与新手相比，专家常常会做得更好。例如，一位专业钢琴演奏家大部分时间都演奏得很好，罕见的负面反馈可以传达独特和有用的信息，这就是为什么指出专业钢琴家的错误会比强调他所有做对的地方对他更有帮助。

寻求和给予反馈

投入和专业知识不仅会改变我们对负面反馈的反应，也会改变我们所寻求的反馈。虽然在开始追求目标时，人们往往不会主动去寻找负面反馈，但投入会多少改变这一点。投入的专家比新手会更多地寻求负面反馈。对自己的能力和行为有信心时，你就会更愿意学习如何提高自己。

芬克尔斯坦和我在一项研究中第一次发现了这一点。我们问上初级和高级法语课的美国大学生，他们更喜欢什么样的老师，是强调学生做得很好，总是反馈优点的老师，还是指出学生的错误并提供建设性反馈意见的老师。我们发现，高级班学生比初级班学生更接受提供负面反馈的老师。学习一门课程的时间足够长后，你就不会那么担心负面反馈会摧毁你的投入度，你甚至期望它激励你更努力地学习。

谁能忍受或不能忍受负面反馈，大多数人凭直觉就可以知道。一般来说，我们会给那些我们认为是专家或经验丰富的人更多的负面反馈。我们大多数人不需要掌握动机学就知道不能对初学者太苛刻。你知道不能对一个刚学打篮球总丢球的孩子太苛刻，这就像我刚跟着学习了几个月的瑜伽教练知道要对我更宽容一些一样。在一项测试员工在工作场所如何给予反馈的研究中，我们也发现了这一点。40那些听员工做汇报展示的人认为，做展示的员工在公司工作的时间越长，他们给出的反馈就会越苛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