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倚天屠龙记》】
如此深炽的仇恨和激愤,如此平静的宽恕和解脱,这就是善与恶的对峙与转化。作为人性中的两极,为恶为善往往只在一念之间。复仇是一种迷失了本性的陷溺,爱才是解脱,才是归宿。恶的自我完善与自我救赎,能让人看到本真人性的光芒。
由善趋恶,由恶向善,如同一个循环往复,而关键掌握在人的选择之中。
金庸笔下无大奸大恶之人,坏人不尽其坏,好人亦有缺点,其小说里有许多极复杂的正邪斗争,其中有部分确实存在着是和非、正义和邪恶的对立,不完全的正,也不完全的邪,把人物身世与性格的多样性包容在里面,让我们看到世界的丰富、人生的无常。一些人物,就算冤孽深重,行将最后也会表现出人性的本善,人的良心的发现使得人物异常饱满。 《书剑恩仇录》中的张召重可以说是在贪欲权谋中迷失最厉害、将灵魂出卖得最狠、最彻底的一个武学败类。他利欲熏心,老谋深算,心性狠毒,作恶多端。陈家洛、陆菲青等英雄豪杰已多次饶他性命,他却不知感恩,不念旧情,不为所动,不思悔改。对这样一个人,相信天下读者皆是得而诛之、惩而后快的念头。但他身处狼窝,命悬一线之际,突然良心忽现:陈家洛在城墙脚下忽听城墙顶上连声惊呼,忙飞步上墙。这时陆菲青想起自己好心反得惨报,气往上冲,手足忽软,被张召重用擒拿手法拿住脉门,动弹不得。张召重左手拉扯,右手回举,已将陆菲青遮在自己身上,突然间认出了他,叫道:“师哥,是你呀!你一直待我很好,像我亲哥哥一般……”急速翻身,遮在陆菲青身上,挡住凶狼爪牙,两只狼猛咬他背心。 【一《书剑恩仇录》】 幡然悔悟,成为这个阴暗灵魂的闪光;以身饲狼,完成了对自己最后的救赎。 恶的终结,是善的重生。人物因恶而个性鲜明、形象饱满,因善而实现升华、完成转化。 再来看“便似常人在市场购买鸡鸭鱼羊、拣精挑肥一般”每天祸害一个孩子的叶二娘,变态到恐怖,而又可怜到心酸。作者以木婉清的视角,曾为后文埋下伏笔:叶二娘向她嫣然一笑,木婉清全身一颤,只觉她这笑容之中似乎隐藏着无穷愁苦、无限伤心,自己忍不住便要流泪,忙转过了头。 【——《天龙八部》】 何以如此?叶二娘发现虚竹是自己亲生骨肉后,一番表白可谓舐犊情深:叶二娘道:“孩子,你今年二十四岁,这二十四年来,我白天也想你,黑夜也想你,我气不过人家有儿子,我儿子自己却给天杀的贼子偷去了。 我……我只好去偷人家的儿子来抱。可是……可是……别人的儿子,哪有自己亲生的好?” 【——《天龙八部》】 做法变态,心思却又可以理解,让人同情。更令读者感叹的是,叶二娘在苦苦相求竭力保全玄慈却没能如愿的情况下,真诚地想要替夫受刑。知道玄慈已死,她竟纵身一跃丈余,从半空中摔将下来,殉情而死,悲惨壮烈。难怪木婉清从那嫣然一笑中看到的是无穷愁苦、无限伤心! 一个有夫不能嫁、有子不能养的女人,虽因性情的褊狭残忍而为害多端,终是让人垂怜并一丝敬重,不是每个人都能追随所爱而踏上不归路的。 常言道,除死无大事。人终有一死,此时的死,成为身背恶名、怪名的人们洗刷罪恶、升华人性的契机。鸟之将死,其鸣也哀。人之将死,其言也善。或许正是在直面生死的过程中,人才能大彻大悟,唤醒天良;也或许,惟有一死,才能彻底把自己从苦难、困厄、愧疚、悲伤、迷狂中解脱出来。雨果曾说,死亡是伟大的平等,死亡是伟大的自由。在小说中,死亡是善的最后一搏,而后与恶握手言和。正如玷污了小龙女的全真派第三代弟子甄志丙,在紧要关头以死相谢,换来小龙女一声轻唤,也换来曾对他恨得咬牙切齿的完美主义者们的真心谅解:甄志丙见她不知如何竞尔突然失了战意,心中大急,眼见这一轮便要将她砸死,奋不顾身的扑了上去,叫道:“龙姑娘,小心!”用自己背脊硬挡了国师金轮。 国师金轮一砸,威力裂石开山,甄志丙如何抵挡得住?立时向前俯冲。小龙女接过他递来的剑后,兀自挺着剑呆呆出神,甄志丙身子冲来,恰好碰在剑尖之上,剑刃透胸而入。小龙女一呆,这才醒悟,原来是他救了自己性命,眼见他背遭轮砸,胸中剑刺,受的全是致命重伤,一刹那间,满腔憎恨之心尽化成了怜悯之意,柔声道:“你何苦如此?” 【——《神雕侠侣》】 在金庸的武侠世界里,我们看不到人世间单纯的、彻底的恶,善良的作者总是给他书中的反面人物的反面言行一些让人叹惋、令人扼腕的理由,让人们在痛恨憎恶这些人物的同时抱有一丝同情甚至谅解。同一个人物身上往往有善有恶,同一个事件之中亦是善恶相掺。无论一生多行不义还是作恶多端,起始处总是怀有爱的需要、美的追求、良好的动机,恩怨情仇中迷失本性,丧尽天良,终结处却总是对道的再发现、再认识,从而以一念之善,一善之行,与自己和解,与这个世界和解。从起源上来说,几乎所有的恶,都有一个善的起点,都有着可理解的原由。 恶的原因往往是善的状态的被坏损、善的需求的未满足;恶的背后往往藏着善的渊源、善的动机。当然这并不能成为容忍恶的借口,我们只是借此试图理解恶,探寻恶的原因和走向,看到恶在终点上与善的合一,向善的转化。跳出善恶的伦理分野,从整体的角度看,从终极的意义上看,世间一切都完全符合自然的意志,即使是恶的东西,也是宇宙秩序的一部分,也有其存在的价值,也都是被善包容的,向善转化的。由善转恶,是人性的迷失,人性的悲哀;由恶向善,则又是人性的胜利,天道的自然呈现。 三、天道良知善与恶的对立同一通常,武侠小说中都存在着好与坏、黑与白、公与私、高与低、正与邪、善与恶的二元对立。这是武侠人物快意恩仇的基本语境,没有善与恶的矛盾对立,就没有起伏跌宕的故事情节,摇曳生姿的人物性格,没有正与邪的博弈交锋,也不会成就一部部气象万千的武侠奇书、一个个荡气回肠的江湖故事。然而,这些矛盾与对立如果不能获得超越,向至真至善的方向运行,全部情节设置及人物塑造就会流于肤浅、黯然失魂。 传统的武侠小说写正面人物便一味涂金,写反面人物便极力抹黑,使人物形象扁平化、脸谱化。金庸小说虽未完全摆脱这种典型塑造的方式,但毕竟一代武侠泰山北斗,笔扫千钧,文意纵横,对人物个性的发掘中,总是灌注着悲悯的情怀,思辨的精神,那些超越形下的思考不经意间流淌在人物的言谈举止和精神血脉中,使他写恶时往往让人恨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然笔锋一转,就让人看到恶的另一面——善,让人感受到善与恶原本是一体两面,乃至错综复杂、趋向同一的。正是对二元对立的超越,对事物在善的框架下同一性运行的破解,才使金庸小说获得宝贵的哲学意蕴。 尽管我们从形而上的角度,从道的层面可以看到恶的合理性、恶与善的同一性,但在文学世界里、现实世界里,从形而下的角度,从器的层面,还是会关心怎样区分正邪、明辨善恶的问题。这是我们臧否人物、评判作品、认识世界、生成自己的情感和观念时必须解决的问题。 如何区分善恶?丘吉尔曾经说过,就人性来说,唯一的向导就是人的良心。在金庸小说中,处处都可以看到以良心为向导的事例。 ((书剑恩仇录》中,纯洁善良如天使的香香公主大道至简地依从神谕:”安拉吩咐,世上有好人坏人,汉人中有好人,也有坏人,满洲人中有好人,也有坏人;回吾尔人中也有好人、坏人。凡是帮助兄弟姐妹的人,是好人;凡是杀害欺压抢夺兄弟姐妹的,都是坏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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