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袜子皮皮》的发表在瑞典引起了很大反响,并引发了一场“皮皮论战”:一方面,这部作品因塑造了一个具有叛逆性格、作风独特的儿童形象受到了广大儿童读者的热烈赞赏;另一方面,这部作品也以同样的原因受到了来自教育界人士的强烈批评与排斥,理由是作品主人公皮皮出奇的顽劣与恶作剧会对儿童产生极其不良的影响。这两种截然相反的意见冲突恰恰反映了第二次世界大战以后新旧不同的教育观念之间的冲突。林格伦没有因为自己的作品受到批评而停止新创作的追求,她依然我行我素,接二连三地出版了有关长袜子皮皮的第二部(《长袜子皮皮去航海》)、第三部(《长袜子皮皮在南海》)。终于,她的作品征服了包括成人在内的广大读者,支持皮皮的一派人士获得了胜利。在瑞典这个只有830万人口的国家,《长袜子皮皮》这本书竟然售出了一百多万册,并被译成五十多种语言流传到世界各地。
继《长袜子皮皮》之后,林格伦在1955年又完成了《小飞人卡尔松》三部曲的第一部《屋顶上的卡尔松》。这部童话描写的是一个肚子上有按钮、背上有螺旋桨的奇特的胖小人突然飞进斯德哥尔摩城的一户人家,和这家的7岁小男孩交上了朋友的故事。卡尔松精力旺盛得要命,永远兴致勃勃,热衷于探索一切玩耍的新花样并且不断闯祸,还满不在乎地大吹特吹自己是“天下第一的某某大王”。卡尔松带着7岁的小家伙一起干了许多淘气事和恶作剧。比如,他们一起偷取厨房里的小面包和小肉丸子,捉弄姐姐和她的男朋友,装神弄鬼吓唬平时过分严厉的保姆,弄坏玩具蒸汽机,还有把家里搞得一团糟的“春季大扫除”等等。在他们玩耍得最开心时也顺带干了几件好事,譬如跟踪小偷以阻止他们犯罪,帮助粗心的父母给被遗忘在家的婴儿喂牛奶,当然临走也没忘记捉弄一下那对粗心的父母……这部童话发表后也如《长袜子皮皮》一样受到保守派人士非难,但林格伦不改初衷,又继续写了有关小飞人卡尔松的后两部作品:《小飞人又飞了》《小飞人新奇遇记》。正如某些一度被误解的作品一样,历史终于给予了公正的评价,最初的反对者也喜爱起卡尔松来了。
除《长袜子皮皮》三部曲、《小飞人卡尔松》三部曲之外,林格伦还相继发表了《米欧,我的米欧》《绿林女儿》等多种富有特色的优秀童话作品,奠定了她在瑞典以及世界儿童文坛上的重要地位。
林格伦童话的成功主要得力于这样一些因素:
(一)独特的反传统形象。yipindushu.com
《长袜子皮皮》和《小飞人卡尔松》不平凡的奇遇,与林格伦在其中塑造的两个独特的反传统形象是分不开的。
在传统的教育观念影响下,古典儿童文学作品中的儿童形象应该是十全十美的,他们总是聪明正直、善良敦厚、刻苦勤勉,甚至是整洁漂亮的,或者是虽然有缺点,但在父母、朋友的帮助和自己的努力下,克服了自身的缺点,在书的结尾,他们几乎无一例外地都变成了好孩子,这些好孩子便是小读者的行为楷模。比如《野天鹅》中的艾丽莎和《木偶奇遇记》中的匹诺曹。而皮皮和卡尔松的行为却与那些传统的“好儿童”大相径庭。古典作品中的女主角都像白雪公主一样温柔美丽,如《爱丽丝漫游奇境记》中披着长长金色鬈发的小爱丽丝,或《海的女儿》中有着像玫瑰花瓣一样光嫩皮肤的小人鱼,她们天真纯洁、富有教养、充满诗意。可是,皮皮一点也不漂亮,大嘴巴,满脸雀斑,衣着邋遢,行为古怪,常常淘气出格,还爱吹牛,这与以往的“好孩子”形象就有极大的差别;而小飞人卡尔松呢,懒惰、不讲卫生、爱恶作剧、常常吹牛、厚脸皮、特别贪吃,还爱耍赖,如他与小家伙一起吃面包,一共10个小面包,卡尔松却不容分说揽过大半:“你3个我7个……反正这些是我的。”这与传统观念中温和谦让、讲礼貌、富有同情心与献身精神的理想儿童形象简直可以说是差之千里了。
客观地说,古典作品中的“好儿童”,其实是透过成人的眼光去看待的,树立的是一个体现着成人理想的模范形象,而我们稍微仔细研究一下就会发现,皮皮和小飞人这两个形象,其实是透过儿童的眼光去看待儿童的结果,他们体现了儿童心目中的某种理想状态。这也反映了20世纪,尤其是二战后儿童文学从成人视角向儿童视角的转换,儿童文学作家更注重探索儿童的内心世界,反映儿童的理想。在《长袜子皮皮》中,有两个普通孩子:杜米和阿妮卡。皮皮是在他们感到寂寞的时候来到他们中间的,给他们带来了无穷的乐趣,使他们感到,只要和皮皮在一起,生活就可以充满他们所期待的奇迹。同样,小飞人卡尔松也是在小家伙没有朋友、寂寞无聊的时候飞进了他的家中的,虽然卡尔松有时也会闯闯祸,而且有点儿厚脸皮,但小家伙还是觉得和卡尔松在一起是世界上最快活的事情。在杜米、阿妮卡、小家伙的心目中,皮皮和小飞人在某种意义上就是他们生活理想的具体化。难怪许多小读者都会这样想:如果我是阿妮卡或杜米或小家伙该有多好!
关键就在于,作者在塑造长袜子皮皮和小飞人卡尔松的时候,赋予了这两个人物以某种特殊性。首先,皮皮的母亲早亡,父亲失踪,所以她自由自在,不受管束,想干什么就干什么;其次,皮皮的父亲给她留下了一箱金币,她可以自由支配,如她曾买了36公斤的糖果请街上的孩子们吃;第三,皮皮力大无比,可以保护自己不受强盗的欺负和警察的干扰。而卡尔松也没有父母、独自生活,此外他还有一项令人垂涎的特殊本领——能自由自在地飞来飞去,他甚至能带着小家伙一起飞,让小家伙也尝尝飞的乐趣。这些特殊性使皮皮和卡尔松几乎可以完全不受社会和家庭的约束,而这种无约束的生活正是时时处于被管制状态的儿童们所梦寐以求的。皮皮和卡尔松满足了儿童的许多梦想,寂寞、弱小无力的儿童从皮皮和卡尔松身上得到了心理补偿,皮皮的一箱金币使孩子们可以随时得到玩具和零食,卡尔松的小螺旋桨则满足了儿童对于能像鸟儿一样自由飞翔的渴望。
总之,皮皮和卡尔松是解脱了身心束缚、天性得到自然发展的儿童形象,他们是现实生活中儿童被压抑的狂野想象力的化身,代表着儿童对自主、自由、力量、快乐的梦想。林格伦曾说:“儿童在童话中最渴望得到的就是深受感动和感情的震撼。”这两部童话的确带给儿童很深的内心震撼,而这种震撼正在于作者的笔触动了儿童心中最底层、最深切的愿望。
然而,林格伦也写出了皮皮和卡尔松的另一面,那就是现代人在追求自由的同时,仍渴望着家庭和温情,特别是儿童,林格伦极其了解这一点。皮皮虽然是一个小孤女,但林格伦在《长袜子皮皮去航海》中让皮皮的爸爸奇迹般归来,并当上了黑人总督,这样一来,皮皮洒脱不羁的生活又添上了一抹温馨的色调。卡尔松一个人住在屋顶上,随心所欲地飞来飞去,但是他有时也热衷于扮成一个撒娇的娃娃,让小家伙做他的妈妈,在他生病的时候能喂他吃药、给他买糖果。所以我们就不难理解,为什么许多小读者虽然被皮皮和卡尔松深深地迷住,却更愿意做阿妮卡、杜米或小家伙,因为那样一来,他们既拥有家庭的温暖、父母的关爱,同时又能拥有一份家庭无法满足的乐趣,这就是现代儿童的真实而完美的梦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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