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古龙的小说《楚留香之血海飘香》中，和楚留香惺惺相惜的好友无花和尚，举止优雅受人尊敬，没想到却竟然是武林血案的罪魁祸首。在书的末尾，楚留香凝视着无花，说道：“你真是个奇怪的人，无论多卑鄙、多可恶的话，你竟都能用最温柔、最文雅的语调说出来。”

对冲基金这个江湖里也有像无花一样奇怪的人。

亡命天涯

故事的结尾几乎出自于好莱坞的剧本。

对冲基金Bayou的经理塞缪尔·伊斯雷尔三世（SamuelIsraelⅢ）由于欺诈，在2008年4月被纽约法庭宣判20年监禁和处以3亿美元的罚金。在宣判的时候他说：“我欺骗了你们，我无法形容我有多么的对不起。（IliedtoyouandIcheatedyouandIcannotputintowordshowsorryIam.）”

他应该从2008年6月10日开始服刑。

就在6月9日深夜12点半，他在哈德逊河的熊山大桥留下了他的车，汽车发动机盖上潦草地写着——“自杀是毫无痛苦的”。从此人间蒸发。

伊斯雷尔和帮助其逃亡的他的女友荣登全美通缉令。不到一个月，7月2日，伊斯雷尔在马萨诸塞州自首。

Bayou从1996年开始管理3亿美元。在1998年和1999年基金大额亏损之后，他们创办了一个空壳会计师事务所来审计自己。Bayou从此开始做假账，夸大赢利，低估损失，把损失也报告成赢利。虽然基金从来没有赚过钱，直到2004年他们依然在向投资者报告好消息。这中间还有一些诡异的故事，比如公司的首席财务官后来说伊斯雷尔经常殴打他，甚至曾经用枪威胁他。

从2004年起他们彻底停止操盘，开始转移资产。在试图做一笔高达1亿美元的转账的时候，他们撒了一个谎。这个谎言说这笔转账有一个亚利桑那州的价值逾千亿美元的金矿做担保，但是银行很快发现亚利桑那州历史上总共只挖掘过价值80亿美元的黄金。2005年案情曝光，2006年基金公司宣布破产，2008年宣判，然后就有了前面亡命天涯的故事。

这个骗局其实应该可以更早被发现的。

Bayou的交易全部是通过与它相关的券商公司BayouSecurities去操作的。Bayou说这样可以减少成本提高交易质量，其实是想为他们自己掩盖损失提供便利。券商公司花钱如流水，除了使用私人飞机，还高价雇用反监听的侦探。他们使用的审计是自己办的空壳会计师事务所。伊斯雷尔自己的简历也有问题。比如他自己大学其实从未毕业；他号称自己在著名的对冲基金欧米加基金（OmegaAdvisors，就是前面提到过被“布拉格海盗”欺骗的那家）做过四年高级职务，其实只做过18个月行政方面的事情。就像电视剧《武林外传》中的李大嘴，号称以前是黄鹤楼的大厨，其实只是在那里洗过碗。伊斯雷尔以前的合作伙伴也曾经因为违反证券法而被罚以行业终身禁入。除了这些之外，还有其他种种警示。

天下第一骗局

伊斯雷尔和麦道夫（BernardMadoff）相比起来那可真是小巫见大巫了。

71岁的麦道夫被判处150年监禁，他应该是要在狱中度过余生了。法官说他“特别邪恶”（extraordinaryevil）。正是他导演了空前的天下第一骗局。

麦道夫曾经是纳斯达克主席和其他许多行业组织的董事，是赫赫有名的人物，纵横江湖几十年。他身家逾亿，积极参与公众事务，是著名的慈善家。作为倡导场外电子交易的先驱之一，他创办的伯纳德·麦道夫投资证券公司一度是纳斯达克上最大的做市商（MarketMaker），业内成就有目共睹。

问题出在他的对冲基金。他经营的对冲基金在与交易部门不同的楼层办公，非常神秘。该基金号称使用一种叫可转换价差套利（split-strikeconversion）的策略，回报率非常稳定，不论牛市熊市始终保持每月增长约1％，过去十几年的年回报率超过10％。想成为他的客户，光有钱没有人介绍是不行的。在很多人看来，把钱投给麦道夫已经成为一种身份的象征。顶级高尔夫球俱乐部甚至以能介绍投资给麦道夫作为吸引球会会员的促销手段。

由于金融危机对整个行业的影响，就连麦道夫的对冲基金也终于开始面临资金赎回的压力，这次高达70亿美元。然而规模庞大的基金却几乎是空的。2008年12月10日，麦道夫告诉他的儿子们他的对冲基金其实是一个苦心经营的惊天骗局。儿子们通过律师向有关部门举报，第二天麦道夫被捕，当时他70岁。

惊天骗局虽然过程复杂，但本质上就是一个“庞氏骗局”（PonziScheme），简单地说就是用新投资者的钱支付给老投资者。麦道夫坦白说，他在这个从1991年开始的超过500亿美元的骗局中从未做过任何实质的投资。除了付给投资者的回报以外，至少有100亿美元以上的资金不明去向。那么多的钱是无法被个人挥霍的，究竟去了哪里，至今还是个谜。

这个骗局也应该可以更早被发现。

麦道夫从来不详细解释他的投资，他有一次说：“这是通过恰当的投资策略产生的，我不能详细予以解释。”有时候他就干脆以“内幕消息”作为回答。早在1999年就有分析师哈里·马科波洛斯（HarryMarkopolos）向美国证券交易委员会举报麦道夫。他相信按照麦道夫宣称的投资策略是无法取得如此稳定的回报的——在十几年的时间中仅有三四个月亏钱。另一个应该提前被注意到的警示是，麦道夫长年使用的会计和审计是一家与其业务规模毫不匹配的会计师事务所。这家会计师事务所在一间只有20多平方米的办公室办公，总共3名员工。

可惜这一切都被麦道夫身上的光环掩盖了。

窃听风云

2009年的电影《窃听风云》中，香港商业罪案调查科怀疑某公司的大股东跟几宗内幕交易和操纵市场案有关，所以命令情报组进行24小时的监听。就在电影上映后几个月，美国爆出了史上最大的对冲基金内幕交易案。美国联邦调查局拘捕了包括大型对冲基金帆船基金（Galleon）的老板拉杰·拉贾拉特南（RajRajaratnam）在内的多人。这位斯里兰卡裔的对冲基金经理在2009年《福布斯》世界富豪榜上排名第559位。同时涉案的包括英特尔、IBM等公司的高管，还有一位是麦肯锡的著名资深合伙人。检方出示的证据中最重要的就是长期电话监听的材料，其中包括比如对白“这要是漏出去我就完蛋了”等。

很快美国检方又公布了对另一个对冲基金内幕交易案的调查。虽然团伙的成员没有那么著名，但他们却有着更强的反侦听意识。他们会将一次性手机掰断，并且把手机SIM卡咬坏。他们的绰号也更贴切：首领的绰号是早期007影片的名字“八爪女”（Octopussy），另一个“希腊人”（Greek）也正是美国以侦听为题材的警匪电视剧《监听风云》（TheWire）中坏蛋头子的绰号。

这些案子目前都还在审理中。后面的“金融生态”一章将对内幕交易作更多的讨论。

对冲基金的骗局应该说是少数。很多时候投资者可以在投资前的尽职调查中发现危险警号和识别骗局。从上面的例子中我们已经可以看到，至少有几个方面是在作尽职调查时需要重视的：投资策略的透明度；为对冲基金提供审计的会计师事务所的信誉；为对冲基金提供交易执行服务的券商的信誉；基金经理个人提供的背景材料的真实性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