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守阯是一位有定见、有定力的人。“古君子能有为于世者,必有定见,又有定力,故所为无不成。……后世之士,未尝不欲有所为,临小利害辄为之前却,一凡人之毁誉亦为之欣戚,往往变易其所为,盖中无定见,而持守之不力,无怪乎事功之不古若也。”(66)先道德,后事功、文艺,是其基本思想。“《大学》明德新民,始于致知格物。《中庸》获上洽民,悦亲信友,必先明善诚身。盖必真知之,然后能笃信之,允蹈之。斯道在我,而凡天下之事,可一以贯之矣。”(67)知行合一,是其信念所在。
1.创作特点
杨守阯的诗文创作,有几个特点:
(1)“根诸心而律诸道”。杨守阯“早岁从栖芸先生闻濂洛之学,故不专事文艺”(68)。弘治九年(1496),教授翰林院庶吉士,常对他们说:“近世之学,多不于心,于其口耳;不于其道,于其词章。浮夸为工,奇僻为异,叛经去理,亦甚矣。有志之士,尚当于口耳、词章之外求之,否则艺焉已。”(69)由此可见,他反对纯粹的艺术化写作之路。虽然重视科举,亦是以六经四书为宗,于书无所不读。“予惟圣人之道,备于六经。经者,载道之书也。治经者,从事于学问思辨、身体而力行之,达之家国天下,巍乎功业,焕乎文章,斯尊经之至也,岂徒尊阁之谓哉?随其身之所至,力之所及,以经术经世务,以有益于时,其次也。不及经世,而以其学传诸后,又其次也。若夫出入口耳四寸之间,以哗世取宠,叛经离道,无益于时,无闻于后,斯为下矣。”(70)这就是当时人宣传的道统文学观。“九经四十八万字,字字深研;诸史二十一家言,言言坐究。上自柱下五千,下讫虞初九百,小品经独下二百签,名都赋略点八十处,则其取精者多。”(71)经史子集,无所不究,有理学家杨范的教诲、杨守陈的指导,其于学问自是有所成就。现存《碧川文选》是杨守阯的散文集,大多为应酬之文。然“公所为文虽酬赠之作,无一不根诸心而律诸道”(72)。虽为应酬而作,大抵有深刻内涵,阐道明义。“天下之至美者莫如德,德充于身,施于事业,无弗美者”(73)。 (2)经世致用。杨守阯秉持的理念是:“宇宙间事皆己分内事,己分内事乃宇宙间事,先儒有是言已。古之圣贤穷理尽性,而尽人物之性,视天下之事,礼乐、政刑、钱谷、甲兵之属,无一非吾职之所当为,故讲之有素,处之有术。如有用我,举而措之耳。若夫高谈性命,而阔略于世故,自谓穷神知化,而不足以开物成务。圣贤之学,殆不若是。”(74)这是理学家“以天下为己任”理念的注解,是相当宽广的一种视野与理念。据此,天下的事务,都是应该熟悉的。如果纯理论思考,不着边际,这是要否定的倾向。崇祯年间,郑以伟作《赠少保南京太宰杨碧川诗文选序》,他对杨守阯的论述更加深入:“长沙(李东阳)、雒阳(刘健)让其醇正,与文懿(杨守陈)角,亦僧弥之于法护也。用其言,可以致主德隆盛、生民康乐、百职修举……无公之文,则天下亦将不足于治,而顾可已乎?其他杂文,虽不一种,种不一制,然皆布帛菽粟之不可已于口体,车马舟橇之不可已于游……即其游戏三昧,亦若钟彝盘敦,非三家市上所得有,而亦非无用。”这段话基本上点出了杨守阯诗文的经世致用性。 (3)讲究辞达。与杨守陈相比,杨守阯的艺术想像力稍差,更为务实。他的做事风格严谨,文章写作也如此。吴宽称:“杨惟立先生以精勤之学,发而为文,不为驾空浮浪之语,而有据事切实之意,予窃爱之。往岁,自翰林擢南京吏部,幸留务清简,益得肆力于文。盖虽应人之求,亦未尝泛然苟作也。”(75)此中所谓“不为驾空浮浪之语,而有据事切实之意”,倒符合其写作的求实特点。陈琳曾言:“公之文,得无类之乎?平易明白,典雅庄重,纵横反覆,无非至理,视浮夸奇僻之言,何啻玉之于时也。”(76)杨守阯为文大抵平和典雅,摒弃空洞无物之语。“杨守阯的散文质朴明白,很少使用文学技巧,信守的是孔子的‘辞达而已’的观念”(77)。 (4)取法韩愈。杨守阯自称“学文师韩吏部”,《送潮阳太守骆蕴良序》称“予尝因韩公为文之法”,欣赏韩愈的“师其意不师其辞”理念。不过,清人认为“其文才力颇弱,不能规橅韩笔也”(78)。张如安认为:“这一评价是合符事实的。更进一步看,守阯散文不仅学韩不伦,而且更多杂取宋人之迹,这一点又与其兄的散文相一致。明代前期的翰林院作家有宗宋之传统,杨氏兄弟亦不例外。”(79) (5)叙事多于写景,其间多有议论。如《送应天府尹于公致仕序》一开首即称;“古之君子,处纷华声势之途而不溺,遭变故颠沛之境而不仆,居优游闲散之地而不慆,当丛脞要剧之任而不乱,故履险若夷,繁若简,而出处进退之间,绰绰然有余裕。求之于今,未见其人。若京兆尹于公者,其殆几乎此哉!……余尝病世之士,得势则沾沾自喜,失势则奄奄丧气,居闲则纵弛不检,处剧则周章失措,汲汲于进而戚戚于退者,皆是也,公岂特加于人一等哉!”(80)这篇送序,先设定高标准,然后指出于谦之子于冕修养境界近于此。 李康先《杨太宰碧川先生文集叙》谓其“文学议论,隐然有文懿风”。不过,《碧川文选》不如其兄《杨文懿公文集》有色彩。“余素拙于文辞”(81),可见,他确实不擅长诗文写作。不过,既然从事文字之业,应别人之求,多少也写下了一些文章。最近得有机会阅读其《碧川诗选》,发现杨守阯的诗比文更有价值。其外孙陆钶的评价相当高,称:“我外祖碧川杨公,以精勤该博之学,发而为文章,不为驾空浮浪之语而据事切实,不为崛奇可骇之句而意味隽永,盖今之韩、欧也。”(82)这一评价,今人也许不同意。 2.散文创作 关注现实时政,其忠君爱民之情现于笔端。作为一个政治家,其诗文的写作,自然不同于普通的士人,杨守阯更关注时政。与其兄一样,忧国忧民,没有私利,是其特点。“予在史馆,拜观英宗皇帝实录,至于己巳之变,未尝不太息流涕也。当是时,权奸误国,裔夷猾夏,事势甚岌岌,人无固志,幸而一二伟人出于其间,奋不顾身,以倡大义,定大计,故能易危为安,天下遂以无事。”(83)他特别肯定了于谦与王竑两人的贡献。他尤其识时务,懂得看人说话。针对不同的职务,讨论不同职责面临的时政问题。如《送通判武君之任台郡序》比较了台州与宁波两府的相似之处,称:“台与吾郡邻,所统各五邑,壤地相出入,户口土田不相上下,民赋兵饷无大相远,而其利弊亦近似焉。二郡之境,内包山陵,外际江海,旱易干,水易溢。地多瘠而少腴,岁多歉而少穰。穰岁民赋易供,征敛失时,民亦病矣。岁歉法宜蠲税,或怠于履亩而缓于申灾,则当道者以岁计已定而不为蠲,民幸不为莩者又困于此。后再值歉,则以前为戒。虽已上灾而犹征之以待报,比及蠲之,则小民已征而不复给,适足以肥里魁区长耳。岁之登不登,赋之免不免,其皆有弊乎?而海运之弊抑又甚焉。海运者,国初以二郡濒海,夷寇出没,多设卫所于水道之冲以控御之,在吾郡者十余,在台境者八九,而各有仓储,民赋航海输之,以为兵饷。或逆风涛,或遇崖石,则人粟皆饱鱼腹。旋复征补,民之重困甚矣。而诸仓各在险远之地,监司罕至,守尉莫临,饕餮之徒以贿求给役,其间与官吏缔构为奸,剥民脂膏不厌,又有所谓揽户者重取之……其弊不可胜言。”(84)杨守阯生活于浙东沿海,对宁波、台州两府地方政治的利弊了如指掌,故对赋税、海运之弊的阐述有理有据,十分深刻。又如《送陕西按察副使曹君序》指出:“陕西当师旅、饥馑之余,民疲敝已甚,然鼫鼠之侵牟不少,犬羊之窥伺莫测。”长此以往,必将引起民不堪于命而起祸患。“盖有深可虑者,则夫振扬风纪,纠察吏治,绥内境以严外防,使朝廷无西顾之忧。”(85)又如《送冬官副郎周君使鲁府诗序》中针对周希源出使山东行册封之礼,杨守阯言“非有古人专对不辱使命之难也,惟有咨访之大务所宜究心焉”。古之为使者,以能专对即可认为不辱使命,杨守阯认为今之使者不仅要做到专对,而且要做到沿途咨访,体察民情。“今自畿内以至山东千有余里,事之当资访者固多矣。而畿内当水灾之后,山东值河决之秋,难之当咨,又今日之急务也。君往矣,其以所诹之事,所谋之难,孰得孰失,孰利孰害,与所以处之之术,可裨庙谟万一者,疏而列之,以为使归之献。”(86)要周氏根据切身的体察,分析利害得失,向朝廷提供一份真实而有价值的报告。又如《送都察院右都御史张公奉敕督漕运序》详细论述了漕运之积弊。“予闻之道路漕运之积弊已甚,正有待公之釐革之也。今粗举其一二言之。江南兑运卫所之官干没无厌,而供赋之民盻盻然于多取之虐也,漕卒终岁勤动,公逋私负,日困一日。而部运指挥以上辄致高赀,甚者货取权门,以徼幸进,何其羡也!漕司旧帅,贵戚要人,子钱取息而为之囊槖者,宁亏公赋,不负私门,又何戾也!旧闻通州京仓总督监督皆不过一二人耳,今则貂珰满座,各至十二三人。漕运至京正供之外,无名之费用银一十四万余两,民脂民膏取之尽,锱铢用之如泥沙,其弊至此,良可痛惜!民之盻盻然,而漕卒之日困,无怪其然也。”(87)杨守阯指出,漕运之积弊甚多,如长此以往,将使民不堪命,漕卒难以为生。杨守阯期待张氏能革除宿弊,“漕卒之困苏,而民赋多取之虐亦可以已”(88)。杨守阯是一个有理想的士大夫,成天想着能将国家治理好。经常思考的结果,使他有了不少好的想法,但他担任的多是不治民的翰林官,没有机会将治理思想付之实践,于是只能期望别人来实现。替地方大员写送序时,正是他阐述自己治理思想之时,所以,他写的序大篇幅讨论时政及对策,供地方官参考之用。 有强烈的民本思想。出身底层的杨守阯,如其兄一样,关注百姓利益。他主张“莅官行政,必先养民,故次之以《食货略》,衣食足而后施教化,教化行而后知礼仪,故《学制略》、《礼仪略》次之”(89)。他对食货的高度,反映了他的民本思想。“古之君子仕也,上焉欲正其君,下焉欲济其民,非苟利禄而已。”他进一步讨论了正君与济民的难易度。“正君者,非得卿相之位不可,虽得卿相之位,非正己物正者,亦未能之。济民者,虽一命之士,苟存心于民,必有所济,其得令一邑者又易能之,得守一郡者尤易能也。”(90)比较起来,正君难于济民。由此,他鼓励地方官从“济民”开始。在《送钮宗源节推之吉郡序》文中,他告诫官员,治理“民俗嚣讼”之地,必须“深察其情,别白其事”,不可“淫刑以逞”。在《送刘仰止推府序》中,提出“刑又政之大者,民命之所关,尤不可以急也”,要求对民慎施刑罚,“急之,则以察为明,以苛为能,轻重失实,高下任情,刑罚不中,而民安所措其手足耶”(91)?《送尹庆成赴绍兴推官序》提出“夫钦恤明允,理刑之道,尽在于是矣。使上古圣君复生,不过以此训其臣”(92)。在《送汪敬夫知濬县序》中提出了“近君者”与“近民者”概念,且作了比较思考。“君子之仕也,非以徼势位,志乎致君泽民而已。近君者,莫若给事中;近民者,莫若县令也。近君者谏则必行,言则必听,膏泽下于民,斯得其志矣。不然,则不若近民者,朝发一令而民朝被其泽,夕施一政而民夕受其惠,乃得其志也。”(93)杨守阯认为,能到地方任职,是荣幸之事,可以实现自己的济民思想。不过,在对上负责的权力体制下,离皇帝、朝廷越近,好处才越多,京官优于外官。所以,杨守阯的观点难以取得普遍认同,有较多的理想色彩。《送祁宗规令唐山序》高度赞扬尧之治“志于穷民”,“一民饥曰我饥,一民寒曰我寒,一民有罪曰我陷之,仕昭而义立,百姓亲之如父母”,他进而提出“相一国、守一郡、令一邑者皆当法之,得尺则民受其尺之利也,得寸则民受其寸之利也”(94)。由此可知,他时时以君子自励。 重视“比德”,寓德于文。如《辟雍赏葵诗序》采用“比德”手法。“余观葵之倾心向日,类乎臣之尽忠事主,盖花之忠臣。……夫君臣之义,天下古今之所同也!”(95)《晚香诗卷序》以菊花“比德”,开篇引用古今文人爱菊之旨,列举屈原、陶渊明、韩琦的诗文与气节,以现《晚香诗卷》作者章元益之清风亮节,实显了作者所持的重气节理念:“大节一丧,虽将相富贵亦遗臭耳。大节无愧,虽闲居放逐亦流芳也。”(96)“天下不患无才能,而患无气节。有气节而济以才能,则足以成光明俊伟之业。有才能而乏气节,则适足以为狐媚鬼蜮之资,故君子惟气节之为尚,而才能次之。”(97)《闵贞赋》是对贞妇的称赞,也是作者忠君守德的一个写照,仅从情感上而言,可比拟屈原之于《离骚》。 重视教化的作用。《濬县重修庙学记》开篇即对濬县和县学的历史进行了叙述,重点在于对伦理教化的重视。“彝伦攸斁,庠序之教可知已。我太祖受天明命,用夏燮夷,复中国衣冠礼仪之旧,学校兴,彝伦叙,化成俗定,又百四十余年矣。”濬县在“靖康之变”时为金统治,尔后又为元所统,杨守阯认为其“沦于左衽者二百余年”,受民族风俗之影响,伦理教化淡化,复行庠序之教意义重大。“董子有言,古之王者以教化为大务,立太学以教于国,设庠序以化于邑。教化已明,习俗已成,子孙循之长久,安宁数百年,此皆礼乐教化之功也。……盖夷狄乱华,纲沦法斁固不能久,而中国名教所在,虽厄于一时,卒伸于后世也。然则学校之设,礼乐教化之功所系,岂不重哉!”(98)认为文化落后的“夷狄”用武力征服了文化先进的汉民族,但汉民族最终还是以所拥有的先进文化反过来征服了“夷狄”。《宁国府泾县仰贤公馆碑记》重点叙述宁国历代贤令之风节与教化,为的是勉励后继之人,“今之持宪节,握郡符,绾县章,赞宾幕,于是邦以临是馆者,盖以仰前贤而思齐”(99)。杨守阯为其命名“仰贤公馆”,为的就是明伦理,敷教化。 倡导复古不应拘泥于形式理念。《真定府元氏县学记》中杨守阯阐述对于复古的认识。“五等之国废而郡县立,三物之教弛而科第兴。郡县立,天下之治不如古;科第兴,天下之教不若古。若为世道计者,未尝不欲复古之制,然废弛久而欲尽复之,岂易能哉?善法古者,不惟其制惟其意,不循其迹循其道,则虽由今之法制,亦自可以兴古之治教。若曰必尽复古制而后可以有为,则后世之制多不能复古也。士不生于古而生于今者,其终不可以有为乎?昔范太史论封建不可复,谓慎择守令以治郡县,亦足以致太平而兴礼乐,信斯言也。郡县之学得贤守令以率厉之,其不可以兴德行道艺之教乎!教化行,习俗美,材贤盛,所谓致太平兴礼乐者,亦不外此,是即古之治教也,奚择于今之制哉?”(100)杨守阯认为随着时代的发展,完全照搬古之制度是难以实现的。复古无需完全恢复古代的制度和形式,学习和吸收古制的思想和精髓,然后由此改革今之法制,便可实现古之治教。如果过于注重表面的形式,那么复古注定会以失败而告终。今不如古,不可归责于郡县和科举这些制度,我们要做的是吸取古制之精华去完善今之制度。总之,复古不应拘泥于形式,“惟其制惟其意,不循其迹循其道”,是复古的要义。 揭示了官僚体制重大忽小的弊端。《大兴县重修正阳关急递总铺记》:“予独怪夫自正统己巳以至于今,非无贤京尹、才赤令,以为政于斯也。而一铺舍之修立,乃有待于君,岂皆虑不及此与?抑以为细务忽之而不为邪?夫天下之事,其艰大者,人皆惮之而不敢为,其以为细务者,又忽之而不为,此政之所以多废坠,天下之所以无善治也。诚于其艰大者力为之而无惮,于其细务亦为之而不忽,则政事恶有不修,天下恶有不治哉?”(101)中国官僚体制,有一个务粗忽细传统,不会从细节的建设上入手,从而导致中国的基础建设不足。现代社会的理念,细节决定成败,基础建设更为重要,更为持久。 某些篇章写得相当有情感,如《论救祭酒司业奏》:“臣等伏见本监为事祭酒陈鉴、司业张业、先任祭酒礼部侍郎邢让俱以钱钞事坐罪者。臣等实为陈鉴等门生,备知所坐罪由。以法论之,固有可罪;以情论之,则有可矜,故敢冒死而为一言。……臣等于陈鉴等虽有师生之恩,岂敢曲为营救,但念此举有系国体圣明之世,而侍郎、祭酒、司业一旦并以可矜之罪而去,书之史册,诚非所以示天下万世也。……今科道之所言,法司之所问者,法也;臣等之所言者,情也。……使臣等今日之事师,坐视其难而不言,则他日事君又岂能捐躯殉节以尽忠邪?是以不避斧钺之诛而冒进草茅之言,不胜战栗恐惧之至。”(102)这是杨守阯青年时的一篇奏论,全文思路清晰,说理循序渐进,动之以情,晓之以理,情理交融,有较强的说服力。 某些文章披露了一些稀见事实。譬如《齐山书舍记》是应王袆曾孙王汶(1433—1489)(103)而作的文章,从中可知,宋濂、王袆死后,“乡邦后进所无师承,而婺学日微又百年于兹矣。计其盛时,师友讲习之居,典籍储藏之所,深檐大厦,岌相望,如丽泽、华川者,不知其几。暨其衰也,先哲凋谢,书亦散逸,斋舍圮而不复者多矣。”(104)这里既指出了明代婺学衰落的事实,又道出了地域文化兴衰的三大指标,即师友、图书、讲舍。这对今天的区域学术文化考察是有参考意义的。 3.诗歌创作 杨守阯会不会写诗?罗钦顺(1465—1547)说:“吏部左侍郎碧川杨公拙不能诗。”(105)杨守阯《和武靖侯赵公赏花诗韵》:“吾兄信口天然妙,愧我诗才捻断髯。”由此容易得出杨守阯不会写诗的结论。这样的结论,似乎值得思考。可以肯定的是,杨守阯会写诗,而且,诗作也有自己的风格。朋友杨一清(1454—1530)称:“为文平正典实,诗冲淡隽秀,意到即成,不为纤新艳丽语。”(106)郑以伟称杨守阯:“诗沉雄顿挫,而大致归于忠厚和平。”(107)曹学佺称:“公之诗措意深婉,用事浑成,识者自珍其为天球重宝矣。”(108)这些观察,大体是正确的。 杨守阯的诗,比较平实,不过分追究辞藻的华丽,灵性差一些,审美趣味淡一些,但生活气息比较重,这也是一种风格。除第二章所录诗外,尚有不少,如《试院事毕闻大兄讣》:“一入词垣已十朝,每当较艺辄先辞。昔缘群从登科日,今值亡兄发引时。帘内空怀蒿里曲,梦中犹咏革堂诗。翻悲往岁天伦乐,金帖传看醉玉巵。”(109)这是怀念其兄的诗。《闲居漫兴》:“公署抽毫每隔旬,私居终日乐闲身。满床黄卷为师友,排闼青山作主宾。一任漫天风絮乱,祗怜匝地雨苔新。日高卧听莺声巧,不唤鸡鸣待漏人。”这是作者南京轻松工作的写照。《耕乐》称:“幽居远城市,绕屋皆良畴。方春土膏动,夜半催饭牛。父从原上耕,子向田中耰。豚蹄祀田祖,瓯窭欣满篝。先期了公税,床头熟新篘。陶然一醉间,宁知公与侯。”(110)这首诗较真实地反映了明朝的农耕生活。《陈方伯邀观惠山泉》:“古庙三贤在,方塘一鉴开。水流螭吻出,源发鹫峰来。树影波心见,茶香云外栽。竹炉有风味,醒却紫霞杯。”这是作者游览无锡惠山泉后写的诗。《和武靖侯赵公赏花诗韵》:“花萼堂前鹊噪檐,怡怡情兴为谁添。朱门急递书函到,白绢斜封印色黏。入眼新诗皆似锦,惊心险韵莫如盐。吾兄信口天然妙,愧我诗才捻断髯。”这是作者的和诗之一。《别墅》:“廛市西头别有天,芋区桃圃近相连。绕城春水鱼浮沼,负郭秋风鹤在山。书幔影飘荷叶外,酒垆香入稻花边。主人高步瀛洲上,犹自哦诗忆辋川。”(111)这是西杨、东杨乡村生活的描写。 忠孝主题。《六元会歌行》:“皇明道化弥乾坤,奎壁光彩辉天门。四海英雄尽入彀,九重圣哲亲临轩。两浙人才近尤盛,历科解首今几存。或在九原不可作,或居千里难相援。四十年来六人在,一时宴席怀君恩。……许身共拟为稷契,致君直欲如羲辕。天长地久世常泰,海晏河清波不翻。硕言今日会中客,名垂万古如入元。”(112)这首诗比较典型地反映了他歌功颂德的一面。“朝天宫下饯兄行,锦诰俄传到古城。策马迎门归拜命,追车出郭送登程。话言累世承天宠,誓竭精忠答圣明。好语惠连并小玩,同怀葵藿向阳诚。”(113)这首诗也可以见作者辞达与以理入诗特点。《次韵寄京中诸亲友》:“昔同朝谒紫宸衙,簉羽鸳班仰翠华。辛苦别离如集蓼,缠绵思忆类分麻。御筵分赐金茎露,宫锦相辉绛阙霞。到此举头惟见日,丹心倾向共葵花。”(114)此可见杨氏的忠心。《再次前韵勉邑丞侄》:“心悬白日孤忠在,路绕青山万里赊。耐守岁寒松柏操,春风枳棘正开花。”(115)杨茂元处于逆境,杨守阯仍勉励坚守气节。 节义主题。杨守阯有《碧鲜坛》,不见于《碧川诗选》,幸《宜兴荆溪县新志》转引而得存世,为研究梁祝故事者所广泛征引。据清末邵金彪《祝英台小传》,“碧鲜坛,本祝英台读书宅,在碧鲜岩”。杨守阯在南京为官多年,此诗可能成于南京为官期间。《碧鲜坛》称:“缇萦赎父刑,木兰替爷征。婉娈女儿质,慷慨男儿情。淳于不生男,木兰无长兄。事缘不得已,乃留千载名。英台亦何事,诡服违常经。班昭岂不学,何必男儿朋。贞女择所归,必待六礼成。苟焉殉同学,一死鸿毛轻。悠悠稗官语,有无不可征。有之宁不愧,木兰与缇萦。荒哉读书台,宿草含春荣。双双蝴蝶飞,两两花枝横。彼美康节翁,小车花外行。一笑拂衣去,南山松柏青。”(116)这是一首用宋明纲常理学眼光重新审视祝英台女扮男装外出读书、私订终身、最后殉情行为的诗。杨守阯坚持“贞女择所归,必待六礼成”理念,所以,在他看来,汉代缇萦的赎父刑,北朝木兰的替爷出征,为父亲作出牺牲是不得已。而祝英台却为了自己的同学作出牺牲,是不可接受的,故“一死鸿毛轻”。这样的理念,当然是由时代所决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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