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实前提”这个术语的意思，并不是在实际上确实正确的陈述，而是一种信念，也就是对事实的判断。这种判断不一定有事实证据提供支持，而且即使存在事实证据，其效益也有大有小。人类决策制定过程要用到各种信念，这些信念不一定刻画了真实的世界。但是无论对与错，我们把这些信念一律称为“事实前提”。

技术与技术统治论

20世纪以来，技术在整个世界中的地位在迅速提升，所以普通人越来越难正确地判断对许多重要决策而言特别重要的技术议题是哪些。每天我们都可以在报纸上找到许多例子：大气中各种氮氧化合物的含量对健康有什么影响？降低这些水平的成本是多少？

于是有人建议，我们应该将决策问题全部转交给真正了解事实又能明白其内在含义的“专家”处理。不过使用这种技术统治论的方法来解决问题，其谬误很明显。因为多数决策前提都是事实与价值混合在一起，如果我们不能将价值观的选择和决策结果的考虑同时转交给专家，就不可能把决策问题完全转交给专家处理。介绍了这个问题，尤其介绍了该问题在公共机构中的实际情况。27接下来我想就这个议题在私营组织（营利性或非营利性的）中的实际情况再发表一些看法。在后面的章节及其中，还会进一步讨论这个议题。

私营组织的自治

“事实”与“价值”的区别向私营组织提出了两个问题：第一，组织要达到的基本价值观的抉择者是谁？抉择者又如何进行抉择？第二，在私营组织所选择的标的和组织所处的社会所期望达到的标的之间该如何保持协调一致？

通常第一个问题的答案是，由于受到法律的限制，在私营营利性组织中，由业主来选择组织的基本价值观，而在非营利性组织中，由理事来选择。这样又引发了第二个问题：业主和理事如何进行抉择？已经有很多文献都讨论过，要杜绝管理者利用职务之便中饱私囊的情况，公司股东在实际上能对公司政策达到何种控制程度。非营利性组织也存在同样的问题，不过可能还没有对它进行彻底研究。大篇幅的讨论超出了本的范围，我们只要承认这些议题很重要就可以了。28

新古典经济学回答了第二个问题，即私营组织的标的和社会标的之间的协调性问题，新古典经济学主张在自由竞争的市场环境下，组织为了生存和实现利润最大化，除了尽可能有效地生产社会上的消费者选择购买的产品和服务之外，别无选择。自由市场和完全竞争强迫厂商对社会价值具有一定的响应，这种社会价值可体现在由每个消费者购买力加权形成的消费者整体行为中。它们几乎没有给私营组织留下多少选择价值观的余地。

即使暂时不谈收入分配以及由此造成的个人购买力差异的问题，在任何一种真实的社会里，做出上述回答都需要先做很大程度的限定。任何偏离完全竞争的情况，都让组织有余地在不同价值观之间做出选择，而且在利润最大化和实现市场价值之间造成落差。还有一个同样严重的问题就是“外部性”（也就是没有反映在市场价格中的组织活动的结果）的存在，也鼓励组织进行有利于获得利润但是会损害其他社会价值的活动。负外部性的经典例子就是，工厂向周围环境排放的浓烟。同样，市场机制也抑制产生“正外部性”（也就是为社区带来利益，但是没有反映在市场价格中）的活动发生。

当然，产生负外部性的活动可以通过立法进行禁止，通过征税或管制（对产生正外部性的活动要补贴）进行限制，但是总的说来，外部性的存在，使得市场作为对私营组织活动进行社会控制的通用手段无法简单地运作。尽管如此，有一个不争的事实：无论是营利性还是非营利性组织，如果必须被限制在其财务底线上，也就是如果它们只能消耗它们向社会成员提供产品和服务而得到的资金，而且在此过程中还必须与处于同样状况的其他组织共同竞争，那么它们对社会实施权力，以及用自己的价值观代替他人价值观的能力，就会受到严重限制。

在一个包括竞争和垄断的混合体系中，不完全竞争的存在，以及各种正负外部性所造成的系统复杂性，使得现代社会将成为一个由市场、大小组织以及各种各样的法律规定、其他政府管制和干预措施组成的复合体系。政府干预的可能性又造成典型的新问题，例如，组织通过政府津贴和补助的方式，避免对自己的目光短浅所造成的后果负责。这种危机显然不是凭空想象出来的，我们还依稀记得美国克莱斯勒汽车公司以及建设、贷款协会的政府紧急财政援助，以及美国由来已久的农业津贴。社会组织作为一门学科，既不简单也不确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