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特的作家群体

众所周知，自19世纪始，北欧已出现了数位世界级的儿童文学作家：H.C.安徒生、C.伯德凯尔、S.拉格洛孚、A.林格伦、M.格莱普、T.扬森、T.埃格纳、A.普寥申、T.豪根等等。这些作家如同一颗颗璀璨的明星，在世界儿童文学的广阔星空中发出耀眼的光芒。他们每个人几乎都代表着一段北欧儿童文学的辉煌历史。譬如，19世纪中期安徒生童话的出现，无疑是世界儿童文学走向成熟的里程碑；拉格洛孚的《尼尔斯·豪尔耶松历险记》，是童心向传统教训主义的宣战，标志着北欧儿童文学跨越古典藩篱、进入现代的开端；而林格伦更是以其惊世骇俗的叛逆性、游戏精神和童心主义登上了20世纪世界儿童文学的艺术巅峰；埃格纳，扬森，他们所创造的幻想世界已经列入当代世界儿童文学的艺术经典……

当我们仔细观察和研究北欧儿童文学的特色与成就时，就会发现，北欧儿童文学的特色在某种程度上也与其作家群体的独特性有着密切关系。与世界其他国家和区域相比，北欧儿童文学作家群体的独特性主要表现在以下两个方面：

第一，女性作家所占比例较高。

从北欧儿童文学的发展历史来看，在北欧诸国的世界级儿童文学作家中，女性所占比重之大是相当突出的，如瑞典的塞尔玛·拉格洛孚、阿斯特丽德·林格伦、玛丽亚·格莱普、贡奈尔·林德，芬兰的托芙·扬森，冰岛的玛格妮娅·F.克雷夫姆、古德隆·海嘉道蒂，丹麦的赛茜·伯德凯尔等等（在本书中所列出的北欧五国的数十位儿童文学作家中，女性作家就占了约57%）。女性作家丰富的感性给北欧儿童文学带来丰富多变的艺术风格，女性作家更贴近儿童的母性使北欧儿童文学在心灵和情感上都更重视儿童的天性、儿童的权利、儿童的趣味，更易于从教训主义的框框中摆脱出来，难怪北欧儿童文学总是首先树起娱乐、游戏的大旗。在这方面，瑞典的三位杰出女性——爱伦·凯、塞尔玛·拉格洛孚、阿斯特丽德·林格伦——起到了巨大的作用。也许林格伦的成名之作《长袜子皮皮》的问世就是一个最好的注解：那是一个怀着拳拳爱心的母亲在7岁女儿娇嗔的要求下所能讲述的最精彩的故事之一，它出版以后赢得儿童们的激赏是最自然不过的事情。当然，并不是所有的儿童文学名著都是慈爱的父母专为自己心爱的小儿女信口编撰出来的，但是所有优秀的儿童文学作品都绝对具有最纯粹的母性和童心。

此外，女性作家富于感性的创作思维特征和富于浪漫情调的艺术趣味给北欧儿童文学带来了丰富和富有魅力的艺术形式，特别是20世纪以来，北欧儿童文学在体裁形式上的发展引人注目，像拉格洛孚对传统课本读物的创造性改造，林格伦对古典童话艺术形式的天才革新，均给北欧儿童文学带来新的艺术活力。

第二，两栖类作家所占比例较高。

另外，在北欧儿童文学作家中，有不少人是同时进行儿童文学和成人文学创作的两栖类作家，而且这个比例相当高，如瑞典的塞尔玛·拉格洛孚、海瑞·库尔曼、芭芭拉·林格仑、麦克斯·兰德格仑、奥列·麦特森、汉斯·皮特森、莫德·瑞特斯沃罗、英格丽特·海伦娜·索斯特兰德、克斯汀·索弗尔、艾迪丝·尤纳斯坦德、斯文·温斯特洛姆、沃尔夫·斯塔克、杨·艾克霍尔姆，丹麦的安徒生、赛茜·伯德凯尔，芬兰的扎查利阿斯·托佩柳斯、汉诺·麦克莱、汉妮尔·霍菲，挪威的阿尔夫·普寥申、托尔·弗来蒂姆，等等。尤其是20世纪中期以来在瑞典与挪威的儿童文学作家中，这种情形更为普遍。

儿童文学作家同时进行成人文学的创作，给儿童文学带来的无疑首先是创作观念的更趋开放性。譬如19世纪安徒生就曾说过，他创作童话不仅是为了儿童，也为了那些父母，希望自己创作出来的童话既能受到儿童的喜欢，也能给成年人带来一些思考。安徒生的这种观念在20世纪得到了他的众多追随者的响应，不少作家交替地为儿童、少年和成人写作，甚至力图在一定程度上打破儿童文学与成人文学之间的某种隔阂或界限（例如瑞典的莫德·瑞特斯沃罗、艾迪丝·尤纳斯坦德、茜芙·威德堡等），将自己的读者对象定位于已成年的和正在成年的人们。

观念的开放，在创作中体现得十分明显。例如，在北欧的许多儿童文学作家的作品中，写作对象是开放的，各种年龄的人都可以成为他们笔下的人物，成人形象与儿童形象在作品中差不多占同等重要的位置和篇幅。并且，在对儿童，特别是青少年的形象进行刻画时，作家们也十分注重把所描写的对象置于一个开放的、广泛的社会关系之中，使之并未与真正成年人的世界隔绝，而是作为成人社会的一部分来加以表现，这样描写少年儿童的外在生活环境和内在精神生活，更加具有真实性和丰富性，令人信服地、恰如其分地揭示出少年儿童在生存道路上人格的形成。又譬如，交替进行儿童文学创作和成人文学创作的经验，也使这些作家具有了从多种角度看问题的习惯，具有较为开阔的创作视野，从而有利于扩大儿童文学创作的传统主题和题材范围，以及拓展儿童文学创作的艺术内涵。像瑞典的麦克斯·兰德格仑就是一个善于突破旧禁忌的儿童文学作家，他认为，在一本儿童读物中几乎可以写到任何问题，而决定成败的不是题材本身，恰恰是写作的视角。另一位瑞典当代少年文学作家贡纳尔·贝克曼则常常将她敏锐和激进的目光投向一些社会热点问题，例如性和死亡等对少年儿童文学来说属于敏感和较为难于把握的社会生活题材，并且描述少女们如何走向成熟的并不平坦的精神历程。

两栖作家群在很大程度上为北欧儿童文学带来了创作视野的开放、思想的丰富深邃，以及艺术表现的多样化，它使北欧的儿童文学作家们既重视儿童的视角、儿童的趣味，又不局限于儿童的视角和儿童的趣味，而是追求更深、更广的艺术内涵，这甚至已经作为一种具有重要意义的观念和风格影响到那些并未加入成人文学创作的儿童文学作家。一个典型的例子如瑞典作家玛丽亚·格莱普，她的儿童文学创作常常不是按照人们一般概念所理解的那样，而是以儿童文学的形式来表现她对人类生存状态的某种心理学角度、哲学角度的终极关怀。因此，虽然她是一个纯粹的儿童文学作家，却在某种程度上更像一个成人文学作家，甚至像一个哲学家，她的创作在一定程度上有意无意地模糊了儿童文学与成人文学之间的某种界限，使儿童文学在文化内涵的开掘方面开辟了一条迥异于林格伦的道路。

当然，较多成人文学作家兼为儿童创作所带来的影响，也并不都是正面的，在挪威，特别是20世纪70年代以来，其儿童文学创作从整体上看来，具有较强的现实主义色彩，多数现实主义作品力求揭露社会矛盾，探索人的内心世界，例如托莫德·豪根的《黑鸟》。而比起其他北欧国家（比如丹麦），挪威面向幼儿的图画书却非常少，恐怕这与面向年龄较大少年的现实主义小说相对发达有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