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世纪,随着贝洛、格林兄弟、安徒生等欧洲童话的英译和出版,在理智之名下禁锢了很久的英语圈国家(澳大利亚、加拿大等此时均是英国的殖民地)开始接受童话故事,这种原来只以口传和廉价书方式流传的文学样式,也开始在儿童文学中谋得一席之地。不过,几乎迟至19世纪中叶,才开始有英语作家为儿童创作童话一类的幻想故事,并令其在儿童文学中获得无可替代的主导地位。612
在澳大利亚,同它的“母国”英国一样,19世纪中期,开始有作家从欧洲传统童话中汲取营养,创作关于调皮鬼、精灵、仙子、妖精等仙子生灵的故事。这些仙子生灵自14世纪就出现在以莎士比亚为代表的文学中,但他们在澳大利亚童书中的兴盛却迟至19世纪50年代。1858年,澳大利亚的《月刊》(TheMonth)杂志刊登了一篇童话《葡萄藤岛》(TheIsleofVines,AFairy-TaleforYoungandOld),这是出现在澳大利亚的第一篇文学童话,作者詹姆斯·隆勒·米切尔(JamesLionelMichael)1824年出生在伦敦,1853年移民至悉尼,他是一位律师,也是一位诗人,是《月刊》杂志的主要撰稿人。《葡萄藤岛》共有四章,占据了整个杂志的十五页篇幅,包括四幅线笔插图。这篇童话在刊登于《月刊》的同时,还出了单行本。
不同于19世纪中期许多格林兄弟和安徒生童话中出现的白雪皑皑的山地和怪松繁密的森林,该故事的背景设置在一个白沙长岸,橘树成林,气候宜人的想象国度,这是一个非常像澳大利亚,而非任何一个欧洲国家的国度,它由一位年高德劭的国王统治。故事中,有一位仙子拜访国王,并请求他的帮助,取得“生命泉水”。国王的三个已成年的孩子(两个王子,一个公主)曾被这位仙子赋予不同的性格。
然而,与许多关于国王、公主和王子的童话不同,这不是一个爱情故事。同这一时期其他的童书一样,《葡萄藤岛》是一篇充满了道德训诫的教化式童话。两个王子出发去寻找某个密林中的“生命泉水”,却没有成功,这是因为他们一个残酷而又过度自信,另一个奸诈而又忘恩负义。大王子最后变成了一只狼,这是力的象征;狡猾的二王子变成了一只狐狸。是谦逊、友善的公主和她的“诗鸟”一起克服重重困难(包括一个帅气青年的引诱、野兽的威胁和来自“嫉妒”的诱惑等等)为国王取回了“生命泉水”,并把它交给了仙子。故事的道德寓意很清楚:在力量和狡诈失败的地方,爱却获得了成功。这个故事可能是从格林童话《生命之水》以及英国作家约翰·罗斯金(JohnRuskin)写于1841年,出版于1851年的幻想小说《金河王》中获得的灵感。在格林童话的故事中,三兄弟出发去寻找生命之水,只有最小的弟弟因其善良慈爱获得了成功;在《金河王》中,三兄弟出发去寻找圣水,老大老二都一无所获,而老三,因为他的善良,因为他把最后一点珍贵的圣水送给一位深陷绝望境地的老人的善良行为,而最终达成目的。《葡萄藤岛》尽管创造了一个不同于欧洲他国,有点像澳洲的国度,但是来自英国的作家本人似乎并不旨在创作一篇“澳大利亚化”的作品,故事中出现了带翅膀的驯鹿,却没有负鼠、袋鼠等独具澳洲特色的动植物。故事中的几幅插图也都是欧洲风格的:国王戴着中世纪式的王冠;站在山泉边的公主穿着中世纪的服装;而仙子身着短裙,背上长着蝴蝶一样的翅膀,手执长魔棒,站在云朵上:恰如许多欧洲童话插图中的仙子形象。欧洲,特别是英国文化在澳大利亚童话发轫之始,就显示了深刻的影响力。
受英国女作家安娜·L·巴保德(AnnaLaetitiaBarbauld)的影响,1870年,笔名为“Gumsucker”(意为“嚼口香糖的人”)的罗兰德夫人(MrsS.A.C.Roland)发表了童话《罗丝莉的奖励》(也题名为“精灵宝藏”)(Rosalie’sRe-ward,orTheFairyTreasure);1871年德丝达(Desda)发表了《对手精灵》(TheRivalFairies,orLittleMaimie’sTrouble,AnAustralianStoryforChildren)。这两篇童话也都是道德故事,强调的是道德的正直和模范的生活,有一种一本正经的味道。不过《罗丝莉的奖励》把故事的背景设置在澳洲维多利亚的小镇巴拉瑞特,这个小镇是澳洲淘金潮时代的一个热闹地点,故事也的确是“穷小子致富”类型,讲述女孩罗丝莉如何由花仙子赋予优雅的气质和美丽的容貌,又如何由花园的主人赠与一大笔财富的。yipindushu.com
随着澳大利亚出版业在19世纪末的迅速发展、教育界对童话故事在幼儿教育中的意义的认同,以及文学评论界在阐释文学童话与许多传统的口头故事时,遇到的越来越多的关于类型的困惑冲突,613在19世纪90年代,童话逐渐成为澳大利亚文学创作的重要文类。这十年间,澳大利亚独特的风光和独一无二的动植物群开始对童话故事的背景产生重要的影响。614作家们(大都来自英国或是英国移民的后裔)开始把澳大利亚现实的自然环境作为故事中的童话王国,不过,故事中的仙子精灵们大都是从欧洲迁徙来的。从当时的插图可以看出,这些精灵仙子穿着欧式的半透明礼服,梳着时髦的发式,来到这个王国。这种“迁徙”概括了早期澳大利亚童话的真谛,正如学者莫林·尼蒙(Mau-reenNimon)指出的,这一时期的澳大利亚儿童文学作品,绝大多数都在英国出版,这显示了它所占据的位置:“被带到澳大利亚或出生在澳大利亚的儿童的确是澳大利亚人,他们被期待着以此为傲。但澳洲殖民地首先是英国的,他们的存在正在于它属于大英帝国。”615
这样,19世纪90年代的作家们在将童话“澳大利亚化”的努力中,建造了一片与英国相连的澳洲精灵仙子王国。这十年的主要童话作家有查尔斯·L.马逊(Charles.L.Marson)、阿沙·维斯特伯瑞(AthaWestbury)和J.M.维特菲德(J.M.Whitfield)。
查尔斯·L.马逊(1858—1914)出生在英国,是一位虔诚的英国圣公会牧师,也是一位社会改革家和民歌收集者。他曾经在澳大利亚的阿德莱德生活工作过很长一段时间,1891年由阿德莱德的珀斯瑞克出版公司(E.A.Petherick&Co.)出版的《精灵故事集》(FairyStories)就是在此期间完成的。这个集子由九篇关于山精、仙子、侏儒妖的恐怖故事组成,这些故事讲述坏精灵是如何把孩子们引入歧途的。受在19世纪90年代蓬勃发展的澳洲传奇故事,特别是原住民故事的影响,这九篇童话中出现的侏儒妖似乎都拥有一个颇具原住民风味的名字,比如:叶黎(Yewli)、维瓦(Wirra)、穆卡(Mukka)等。整部作品想象力奇特而丰富,如在《叶黎的蒙障》一篇中,侏儒妖把男孩罗兰德变成了一个衰老的老头,使他的家人再也认不出他来;在《库凯恩的土地》一篇中,如果孩子们待在库凯恩的土地上,就会变得很可怕:脸就像是令人厌恶的傻瓜脸,脸色刷白,眼睛变得很小,几乎全闭着,塌鼻子几乎和嘴巴连在一起,露出四颗惨白的牙齿,看上去就像软瘪瘪的嘴唇间的鱼齿,整个人则像一条直立的蛆虫,干瘪的胳膊和腿像蛆虫身上两对枯萎的绳线。
马逊在他这部唯一的儿童文学作品中,编织进了自己的文化背景,他使用了不少英国特定时代使用的隐喻,比如“blowinggreatguns”,这是18世纪初英国海军常用俚语,意思是“刮得猛”。616作为一位社会改革家,马逊在这部作品中也糅进了对澳大利亚人价值观的精辟社会评论。在一则故事中,一个男孩和小精灵住在一起,养成了坏习惯,长大后变成了记者;而在另外一则故事中,孩子们去上新式学校,以学习如何变成恶棍,其中包含着作者对世情的嘲讽。
另一位也住在阿德莱德,并努力想要把童话的种子播进澳大利亚人生活的作家是阿沙·维斯特伯瑞(1838—1901),他本名弗兰克·阿沙·维斯特伯瑞,出生在英国约克郡,是19世纪末期在澳大利亚和新西兰享有盛誉的作家。维斯特伯瑞著述颇丰,包括神秘探险小说、儿童故事以及诗歌。他的大部分小说于1879—1905年间在澳大利亚、新西兰以及英国的报纸杂志上连载。1885年,维斯特伯瑞在《图画澳大利亚人》杂志(PictorialAustral-ian)上就发表过一篇题为“澳大利亚小精灵”(AustralianElves)的童话。不过,是他的另外两部重要作品——1896年的小说《希尔顿·佛恩布鲁克的影子》(TheShadowofHiltonFernbrook,ARomanceofMaoriland)和1897年的《澳大利亚童话》(AustralianFairyTales),奠定了维斯特伯瑞在维多利亚时代的澳洲著名作家的声誉。
1897年出版的童话集《澳大利亚童话》是关于妖精、仙子、公主和玩具的故事,该书由约翰逊(A.J.Johnson)插图。作者把故事发生的背景设置在现实中的澳大利亚的一些地方,比如,淘金小镇巴特瑞拉、菲茨罗伊、乔治湖和特润河等,故事中的玩具一来到这些地方,就全都拥有了生命。维斯特伯瑞在澳大利亚想象了一个巨大的童话王国。对澳大利亚风光的这种“工具性”运用,一开始引起了评论界心态复杂的反应,有位评论者在该书出版后不久,便在《悉尼报晨报》上撰文挖苦道:“我们遇见澳洲肤色的布朗宁、卡伯德、诺姆、617侏儒妖和王子,却感到困惑不解。”618然而,这本故事集是最早利用澳大利亚风光作为童话背景的作品之一,在童话故事的“澳大利亚化”进程中,迈出了试探性的一大步。不过,尽管在其作品中增添了澳洲本土性,维斯特伯瑞始终是保持着对英国文化和文学的忠诚的。在《月亮地》(Moonland)一篇中,作者写道:“必须铭记于心的是,由于我们都颠倒着——实际上,是头朝上站着——引导母国(MotherCountry)的自然法则在相对极这儿有一些不确定,所以,我们全都为奇迹的发生做好了准备。”619显然,澳大利亚这个“相对极”,在维斯特伯瑞的眼中,是与正的、真的“母国”相对照的一个童话存在。他似乎也想把英国及其他欧洲文学中的人物糅合到他的童话中,在该故事集的一个短篇中,出现了鲁滨孙、小红帽、经典童话《杰克与扁豆》中的杰克等,他们在一起跳华尔兹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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