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witter上的消息数以亿计，虽然数量可观，却并非观察人类情绪的完美窗口。其他一些利用Twitter来测量情绪的研究，所发现的模式与梅西和戈尔德的发现几乎一样，但使用媒介和方法论都存在局限性。人们使用社交媒体向世界展示的，经常是理想化的表面，而把不那么理想的真实情绪有意掩藏起来了。另外，计算机工具虽然能够处理海量数据，但在面对人类语言中的揶揄、反讽等微妙的修辞技巧时，有些无能为力。

昼夜节律

指生命活动以24小时左右为周期的变动。发光菌的发光，植物的光合作用，动物的摄食、躯体活动、睡眠和觉醒等行为都显示出昼夜节律。

幸运的是，行为学家有其他方法来理解人们的想法和感受，其中一种尤为突出，能够帮我们记录每个小时情绪的变化。它就是“日重现法”（Day Reconstruction Me thod，DRM），其创造者是5位研究人员，其中包括诺贝尔经济学奖获得者丹尼尔•卡尼曼（Daniel Kahneman）和在奥巴马政府担任白宫经济顾问委员会主席的艾伦•克鲁格（Alan Krueger）。利用日重现法，被试者回忆前一天的情景，用表格记录他们所做的一切以及当时的感受。比如，研究中一项发现显示，每日通勤时间通常是人们最不开心的时候，而最快乐的时候是和爱侣亲热时。

2006年，卡尼曼、克鲁格和其他研究人员利用日重现法来评估“一种经常被忽视的情绪特质：每天的节律感”。他们让900多位不同种族、不同年龄、不同家庭收入水平、不同教育水平的美国女性，把前一天想象成“一部电影中的一连串场景或片段”，每个片段长度是15分钟到两个小时。然后，要求这些女性描述每个片段中自己在做什么，并从幸福、沮丧、快乐、烦恼等12个形容词中选择一个来描述自己当时的情绪。

分析这些数据时，研究者们发现了“一种持续而显著的双峰模式”：人在一天中有两个情绪高峰期。这些女性的积极情绪从早晨开始攀升，中午达到“最佳情绪点”。然后，她们的好心情在整个下午迅速下降并保持低落，直到傍晚再次上升。

日重现法

一种根据一定的问题框架，引导应答者回忆、再现昨天的各种情感体验，并对这些体验进行评估的测量方法。

图1-2至图1-4表示了三种积极情绪：幸福、温暖和快乐。纵轴是参与者的情绪值，数字越高越积极，数字越低越消极，横轴表示时间，从上午7点到晚上9点。

图1-2、图1-3、图1-4显然不完全相同，但基本形状是相似的。更重要的是，这些形状以及它所体现的当天的情绪周期看起来很像图1-1：刚开始出现高峰，然后迅速下降，再反弹上升。

对于飘忽不定的人类情绪，没有哪种研究或方法是权威的，这个日重现法就只调查了女性。而且，情绪的状态与时间、地点也密不可分。“快乐”情绪在中午时分高涨，下午5点低落，原因之一是我们喜欢社交，而午餐时间通常是人们的社交时间；我们又厌恶赶路，而傍晚时分要下班回家。然而，这种模式如此规律，而且反复出现，所以很难被忽视。

到目前为止，我只描述了日重现法研究人员发现的积极情绪。沮丧、担心或疑惑这类消极情绪的起伏并没有那么明显，但通常呈现出相反的模式，在下午上升，随着时间的推移而下降。但是，当研究人员把这两种情绪结合在一起时，效果就颇为明显了。你可以将图1-5看成是“好心情净值”的变化，它是用每个小时的快乐情绪分值减去沮丧情绪分值，形状同样是：高峰、低谷、反弹。

情绪是一种内部状态，但它们会产生外部影响。即使极力隐藏，情绪仍不可避免地会泄露出来，并决定他人如何回应我们的言行。

说到这儿，我们不得不提一下番茄罐头汤。拜道格•科南特（Doug Conant）所赐，很多人都在午餐时吃过罐装番茄浓汤。2001—2011年，科南特担任金宝汤公司（Campbell Soup Company）的CEO，这家公司的标志是极具特色的罐头。在任期间，科南特壮大了公司，推动业绩稳定增长。像所有CEO一样，科南特要处理的事情非常多，尤其考验他的冷静和沉着的，是公司例行的“季度电话会议”。

每3个月，科南特就会和两三名副手，通常是公司的首席财务官、财务主管和投资者关系主管，走进位于新泽西州卡姆登市的金宝汤总部董事会议室。所有人沿着长条桌的一侧坐下。桌子中间是一部免提电话，用于接下来一个小时的电话会议。电话的另一端是大约100名投资者、记者和举足轻重的股票分析师，他们的工作就是评估金宝汤公司当季的业绩好坏。会议的前半个小时，科南特汇报上个季度公司的收入、开支和利润。后面的半个小时，高管们回答分析师提出的问题，以便后者对企业的业绩进行评估。

在金宝汤和其他所有上市公司，季度电话会议都非常重要。CEO的陈述决定着分析师的反应，而分析师是看多还是看空公司，将直接导致股价的上涨或下跌。科南特告诉我：“你必须慎之又慎，必须不偏不倚，必须负责任地如实汇报。但是，你也有机会捍卫公司，提升股价。”科南特说，一直以来他的目标都是“消除一个不确定市场中的不确定性。而这些电话会议在我与投资者的关系中引入了一种有节奏的确定感”。

当然，CEO也是人，与其他人一样，可能受到每天情绪变化的影响。但CEO都不是一般人，他们意志坚定，足智多谋。他们知道，自己在这些电话会议上吐出的每个音节都价值数百万美元，所以必须保持冷静，且做到成竹在胸。然而，究竟这些电话会议对CEO的业绩和公司命运会产生怎样的影响？

三位美国商学院教授决定找出答案。在最早版本的研究中，他们使用与Twitter研究类似的语言算法，分析了2 100多家上市公司在6年半的时间里召开的26 000多次业绩电话会议。他们调查了一天内不同时间段对这些重要会议的情绪产生的影响，甚至是最终对股价造成的影响。

早上召开的电话会议，往往伴随着乐观和积极的氛围。但随着时间的推移，与会者的“语调越来越消极，越来越犹豫不决”。午餐时间，情绪稍微反弹，三位研究者推测可能是因为与会者们重新为大脑和心情充足了电。但在午后，消极情绪再次加重，只有在股市收盘后才有所回调。此外，即使在剔除了行业标准、金融危机、增长机会以及公司新闻等因素之后，这种模式仍然存在。换句话说，即使研究人员考虑到经济新闻，比如经济增长放缓影响到企业出口，或是企业的基本面情况，比如季度业绩非常糟糕，与会者在下午电话会议上仍然表现得比早上“更消极、更易怒、更好斗”。

尤其是对于投资者而言，也许更重要的是，电话会议的时间和当时大家的情绪会影响到公司的股价。即使调整了实际的利好和利空消息的影响，股价也会再次因消极情绪而下跌，“下午召开业绩电话会议会导致企业股价发生暂时性扭曲”。

虽然股价最终会进行自我纠偏，但这些结果非常引人注目。正如研究人员所指出的，“电话会议参与者其实是典型的理性经济人”。分析师和高管们都知道事情的严重性。不仅仅是参加会议的人在听，整个股市都在听。错误的用词、蹩脚或不能令人信服的回答会使股价下跌，葬送公司前程，拉低高管薪酬。这些头脑冷静的商人需要理性行事，我相信他们也自认为能够做到。但经济逻辑与在数百万年演化过程中形成的人类生物钟是不同步的。即使“在真正的高激励条件下，理性经济人在履行职责时，行为仍无法避免会受到昼夜节律的影响”。

时机洞察

这项发现意义深远，它表明，“在整个经济体系的所有企业和企业内部的所有部门层级中，人们的日常情绪周期影响着企业的沟通、决策和绩效，这是一种普遍现象”。

研究者们甚至在所写的论文中给出了非常具体的实用建议，这是非常少见的，因为这项发现实在太重要了。“根据我们的研究，高管们需要了解的最重要的一点，是与投资者的沟通，包括其他重要管理决策和谈判，都应该在早上进行。”

金宝汤公司恰好通常在早上召开业绩电话会议，但其他人是否也应该听取这个建议？我们的情绪周期遵循固定模式，而且几乎是在无形中影响着企业高管的工作。那么对于不是企业高管的人来说，是否也应该利用这个“天机”，把重要事务都放在早上来处理？

答案是：是，也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