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18、19世纪之交到19世纪三四十年代,是浪漫主义在德国文坛占主导地位的时期,也是德国儿童文学从不自觉走向自觉并获得迅速发展的时期。德国少年儿童文学的自觉和发展与德国浪漫主义文学的形成和发展是紧密地联系在一起的。
德国浪漫主义文学的兴起是有着许多很复杂的社会、文化背景的。从总体上说,德国浪漫主义文学是整个欧洲浪漫主义文学的组成部分,它的兴起和发展与整个欧洲浪漫主义文学是息息相关的。1789年的法国大革命震撼了整个欧洲,它给人们带来了理想、激情、希望,也带来失望和不满。从某种意义上说,这种失望和不满更迅速更直接地在文学上反映出来。至少在浪漫主义文学兴起的初期,它与文学的关系更为密切。当然,不同人失望、不满的内容是不一样的。一些贵族或与贵族社会有紧密联系的人,如斯泰尔夫人、夏多布里昂等,他们不满1789年大革命是因为大革命使他们失去了自己的天堂;另一些人,如席勒等,开始是热诚地欢迎法国大革命的,但随着革命的进展,革命者内部分裂、纷争、残杀,道德失去规范,人的粗野的欲望和感情失去限制,任意地宣泄出来,造成人欲横流的局面,他们对此痛心、失望,从另一角度表现出对革命的不满情绪。不管是哪种不满,他们都将目光转向过去,怀念自然,怀念童年,怀念中世纪,到民间文学、中世纪文学中去寻找题材和灵感,在想象、幻想中逃避现实,追求自己在现实生活中得不到的东西。这种超然性使他们都与现实生活拉开了距离,不注重文学的客观描写而侧重作家主观情感的抒发和内心世界的展现。浪漫主义文学最先便起源于这种疏离现实的情绪。较早的浪漫主义作家如斯泰尔夫人、施莱格尔兄弟、诺瓦利斯等,就都表现出这种特点。
从文学自身发展看,欧洲文学向来具有浪漫主义传统。希腊罗马神话、中世纪宗教文学、骑士文学,以及数千年来绵延不已的民间文学,都以重主观、重情感为主要特征。文艺复兴以后,理性主义得到高扬,“一切都被召唤到理性的审判台前来,或者辩明自己存在的理由,或者放弃自己存在的权力”,浪漫主义传统受到冲击。理性主义在布瓦洛等人的“三一律”中达到极致,其消极面也在这里暴露出来。由于过分重规则,忽视情感,排斥非理性,取消神秘体验,文学放弃自己的家园而僭越于科学的领域,这就走到极端。在这种情势下,新的调整不可避免。如德国的狂飙突进运动,已将艺术的钟摆拉向主观情感一边。浪漫主义文学发展了这种趋势并将其推向极盛,从文学发展看,也是艺术自身规律使然。
但德国浪漫主义文学毕竟植根在德国社会生活的土壤里,有着德国社会、文化的背景,也表现出自身的特点。就社会发展而言,当时德国还处在封建割据状态,生产力较为落后,政治生活较为压抑,这和已经完成资产阶级革命的英、法、意大利等国是不同的。英、法等国的浪漫主义,如湖畔派等,提出回归自然,回归童年,回归中世纪,是因为看到资本主义的弊病,如冷酷的金钱关系、大机器对人的异化等,希望用民间文学的刚劲质朴来呼唤人的情感,重建人与自然、人与社会的和谐关系。德国的社会生活并未为其文学提供这样的基础。德国人最早提出整理国故,把目光转向中世纪和民间文学是从一个非常具体的现实问题出发的:那就是法国的拿破仑在其执政时期侵占了德国的莱茵地区,并在那里实行资本主义改革,这种改革首先冲击和破除的便是本地的传统的文化。作为一种侵略,法国的占领及其对德国民族文化的破坏自然要激起德国人民的反抗。当时的德国文学提倡整理国故,发掘民族文化遗产,弘扬民族文化传统,主要是对外国侵略的对抗,是有其爱国主义内容、有其积极意义的。不能将爱国主义和消极的怀旧复古混为一谈。但问题的复杂性在于,作为侵略者占领者的拿破仑在莱茵地区实行的资本主义改革相对于德国的封建制度又是有某种进步内容的。德国文学为了反抗侵略者的占领不加区分地反对改革的一切内容,甚至为了反对这种改革而歌颂落后的封建主义的生产关系,对中世纪文学也做了过分的颂扬,这就使自身渗进了许多落后的甚至反动的内容。这种混杂了积极与消极、进步与反动的内容都表现在德国浪漫主义作品里。 作为一个影响巨大、延续时间很长的文学思潮,德国浪漫主义文学不仅包含了许多派别而且经历了许多变化。一般认为,德国浪漫主义文学形成于1798年施莱格尔兄弟在耶拿城创办《雅典娜神庙》杂志。主要成员除施莱格尔兄弟外,还有蒂克、诺瓦利斯等,史称“耶拿浪漫派”。耶拿浪漫派重视理论建设,尤其是施莱格尔兄弟,强调文学的超越性,文学不是反抗环境的暴虐而是反抗生活的散文,对浪漫主义美学思想的形成起了极重要的作用。比耶拿浪漫派稍迟但创作上更有成绩的是海德堡浪漫派,主要由聚集在海德堡的一批作家组成。刊物是《隐士报》,成员有阿尔尼姆、布伦塔诺、格拉斯等。格林兄弟大致也属于这一派。耶拿浪漫派和海德堡浪漫派代表着德国浪漫主义文学的主要成就。此外还有柏林浪漫派,又称北浪漫派,主要成员有克莱斯特、沙米索等;施瓦本浪漫派,又称南浪漫派,主要作家有乌兰德、豪夫等。这些流派的理论主张并不完全一致,但大体保持浪漫主义的主要精神。直到19世纪30年代以后,德国浪漫主义才渐渐走向衰落。 由于把回归自然、回归童年、回归中世纪作为自己的美学理想,浪漫主义一般都注重民间文学的搜集和整理,注重表现童心纯洁天真的儿歌、童话的创作,因而和儿童文学发生密切的关系。这在德国浪漫主义的各个流派中都有鲜明的表现。耶拿浪漫派首推蒂克,他的《民间童话》及部分自己创作的艺术童话对浪漫时期童话的鼎盛有开创之功。此外,施莱格尔、诺瓦利斯都对童话发表过很深刻的见解。海德堡浪漫派搜集童话更是不遗余力。经阿尔尼姆、布伦塔诺、格拉斯等坚持不懈的努力,至格林兄弟,终于将童话的搜集整理推向最高峰。德国儿童文学的自觉大致也是在这里完成的。此后,霍夫曼、沙米索、豪夫等又创作了大量的艺术童话,将刚刚自觉的少儿文学迅速地推向发展的高峰,这是德国童话、少年儿童文学发展中一个最有声有色的时期。虽然格林、霍夫曼等人并不是完全为着少年儿童才去搜集、创作童话的,但他们确实意识到少年儿童这个读者群,并为适应少年儿童的审美能力和趣味做出了自己的努力。他们的作品后来也事实上以少年儿童为主要读者对象。就是从世界儿童文学发展的历史看,他们的贡献也是具有划时代意义的。 下面评述的,就是德国浪漫主义文学中一些与童话、儿童文学关系密切的作家以及他们的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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