诚如我们在前面曾经论述的那样，美国当代童话的新传统是由怀特首先确立的，即让现实生活直接进入童话，形成幻想与现实的双线结构。美国的当代童话正是沿着这样的路线发展着，从60年代到70年代出现的典型作品有：乔治·塞尔登的《蟋蟀奇遇记》（1960），奥列佛·巴特沃斯的《奇怪的大鸡蛋》（1965），怀特的新作《哑巴天鹅的故事》（1970），罗伯特·奥布赖恩的《费里斯比夫人和尼姆的老鼠》（1971）。

儿童文学作家乔治·塞尔登的全名是乔治·塞尔登·汤普逊，出生于康涅狄格州，后定居纽约。他以塞尔登为笔名，为孩子们创作了许多作品，《蟋蟀奇遇记》使他闻名，这部童话杰作荣获1961年的纽伯里奖。塞尔登另一部优秀作品是《蟋蟀奇遇记》的续篇《塔克的乡下》，发表于1969年。

《蟋蟀奇遇记》原名《蟋蟀在时报广场》，叙述了一只名叫切斯特的蟋蟀在夏天从康涅狄格州的乡下来到纽约的经历。他被时报广场看管报摊的小男孩马里奥收养，又与住在废弃的排水管里的老鼠塔克和猫儿哈里结成好朋友。白天，切斯特陪伴马里奥，晚上，他和鼠猫大玩特玩。三个动物朋友在庆祝切斯特到纽约两周的宴会上，吃喝、听音乐、跳舞，没料到引起一场大火把小报摊烧坏了。后来，切斯特又以自己的音乐天才在报摊上演奏乐曲，使得报摊起死回生，生意兴隆。秋天到了，蟋蟀怀念乡下自由自在的生活，在塔克和哈里的帮助下登上回康涅狄格州的火车。塔克和哈里打算以后到乡下去和好朋友团聚。

在作品中，主人公蟋蟀切斯特的形象卓然不凡。他像作者一样，来自康涅狄格州，住到纽约，他的种种拟人化的感受往往包含着作者亲身的真实感受。

在蟋蟀的头顶上，一座座高塔耸入夜空，宛如闪光的群山。即使时间已经这样晚了，霓虹灯的招牌仍然闪烁着耀眼的光辉。红、蓝、黄、绿等各种色彩倾泻到蟋蟀身上。空气中充满了车辆的喧闹和人们谈话的一片嗡嗡声。时报广场就好像一个爆破筒，筒内巨大的气浪使它突然爆炸，各种各样的色彩和声音一齐迸射出来。切斯特的心往下一沉，连忙闭上眼睛。以前，切斯特一直用老家那株柳树来衡量事物的高度，用老家那条溪流的潺潺声来衡量声音，对他来说，时报广场的景象太可怕了，也太美丽了。

这就是一只乡下蟋蟀蹲在国际大都会纽约的时报广场上所产生的感受，亦真亦幻，既包含着作者的真实感受，又具有童话艺术想象的色彩，是两者美妙的融合。这种艺术手法也体现在整部作品之中，使真实的生活世界与幻想的童话世界相组合。与怀特的艺术手法不同的是，两者之间并无语言的沟通，只有人物作为中介，围绕着蟋蟀切斯特形成两个生活世界。

切斯特和小男孩马里奥一家的世界是真实的现实世界——白天的世界；切斯特和老鼠塔克、猫儿哈里构成童话世界——夜晚的世界；这两个世界通过切斯特联系着。在前一个世界中，切斯特是无言的，在后一个世界中，蟋蟀才开口与老鼠、猫儿讲话。这两个世界也通过同一个环境——马里奥家的报摊联系着，两个世界活动的时间不同，活动的空间却相同。现实生活的世界并不知道童话世界的存在，而童话世界却时时注视着现实生活，用人们所不知道的方式参与着他们的生活，构成奇妙的情节流动的方式，产生新鲜的不同于古典童话的艺术魅力。

蟋蟀切斯特不但在结构中担负着联系两个世界的重要角色，而且作为一个童话人物形象也是非凡的。作者把他塑造成一个由大自然培育出来的天才音乐家的形象：“世界上最伟大的教师——‘大自然’本身已经教过他了。大自然给予他互相摩擦的翅膀，给予他发出这样美妙的声音的本能。”作者把他比作希腊神话中的著名歌手俄耳甫新——“黑色的小俄耳甫新的天才”。这是作者对蟋蟀善叫的自然物性神化的结果，使之成为一个神奇的拟人童话形象。切斯特能够演奏听过的任何音乐：意大利民歌、歌剧、赞美诗、钢琴曲，甚至莫扎特的《小夜曲》、施特劳斯的《蓝色的多瑙河》。通过切斯特，作者充分显示了大自然和音乐的魅力，同时完成了对它们的赞颂。在喧嚣、繁忙、远离自然、物质化的国际大都会纽约的时报广场上，蟋蟀的一场又一场演奏会不啻于仙曲天籁，它抚平了都市人们的伤痛与劳累，把人们带进一个美妙、宁静、平和的境界：

切斯特演奏的乐曲弥漫着整个车站。就像一颗落进静水中的石子激起了一圈又一圈涟漪，沉默的圈子也从这个报摊向外扩散。人们听着听着，脸上的表情发生了变化。心事重重的眼神变得温柔平静，舌头不再唠唠叨叨，充斥城市噪声的耳朵也在蟋蟀的美妙音乐声中得到了休息。

……

交通停顿了。公共汽车，小汽车，步行的男男女女，一切都停下来了。最奇怪的是：谁也没有意见。就这一次，在纽约最繁忙的心脏地带，人人心满意足。不向前移动，几乎连呼吸都停止了。在歌声飘荡萦回的那几分钟里，时报广场像黄昏时候的草地一样安静。阳光流进来，照在人们身上。微风吹拂着他们，仿佛吹拂着深深的茂密的草丛。

为什么蟋蟀的演奏有如此大的魅力？在蟋蟀的歌声中有些什么？作者用一个中国人讲的人变蟋蟀的故事告诉我们：“蟋蟀唱的美丽的歌是一个懂得一切、只说真话的人唱的歌。”也就是说，蟋蟀的歌声中有着自然的率真的美，他将真诚融化于音乐的旋律之中，给人们以纯洁灵魂的美感。从这个意义上来说，蟋蟀是作者为了医治都市弊病而创造出来的童话幻想形象。

切斯特这个形象所包容的内涵还不止于此。当切斯特用自己的演奏帮助马里奥家的报摊兴旺发达起来的时候，他已成为纽约最著名的音乐家。虽然他非常乐意帮助马里奥摆脱贫困。但他却忍受不了出名：“其实他并不快乐！不像过去那样快快活活。生活似乎不像以前那样充满乐趣和自由。”他感到自己的演奏发生了变化：“回想在家乡的草地上，如果阳光温暖宜人，或者碰上一轮皎洁的满月，或者想要跟自己的朋友——云雀用音乐交谈，他就会自然而然地奏出乐曲，因为内心深处有这个要求。可是，在这儿，不管他心里乐意不乐意，他必须在八点和四点半开始演奏。”在这里，作者提出了艺术的价值取向问题，艺术是听从内心深处的召唤，还是服从人为机械的安排？为了保持艺术的自由、心灵的自由，切斯特终于离开繁华的都市，离开炫目的名利。他拥有一颗真诚的艺术家的心灵。这样一位蟋蟀音乐家的形象，不但在美国儿童文学史上，就是在世界儿童文学史上也是独一无二的。

从童话与现实的关系来考察，切斯特的形象具有向名利侵蚀艺术的现实观念挑战的意味。在商业化的大都市，艺术被名利所包围、所控制的世风比比皆是，何处去寻觅一块艺术的绿洲？自由的、真诚的、执着的艺术追求何其可贵！《蟋蟀奇遇记》的现实性不但体现在将时报广场上的报摊生涯展示出来，而且体现在为世俗的价值观提供对立的观念。这部童话将孩子们带进了一个比现实更美好的境界。

我们再来看一看奥列佛·巴特沃斯的童话《奇怪的大鸡蛋》，这部童话的特点是用幻想的情节去展示现实的社会。新罕布什尔州镇的小男孩内特·特威切尔家的鸡生了个香瓜那样大的鸡蛋，大鸡蛋孵出了一条小恐龙，这纯粹是幻想事件。然而，恐龙出世后，围绕着恐龙所发生的形形色色的事情，无一不带有现实性：新闻媒体蜂拥而上，科学家们争论不休，各种各样的企业竞相购买，加油站老板要把恐龙买去当招徕顾客的牌子，彭老磨坊威士忌有限公司的经理要把恐龙作为商标，麦克德米斯皮箱公司甚至想把恐龙买去制作手提箱。当热爱恐龙的齐默博士设法让内特把恐龙带到华盛顿国家博物馆后，竟然因为触犯哥伦比亚特区不准饲养大动物的法令而无法容身，好不容易把恐龙移到国家公园动物园，却又遭到主张缩减预算的格兰德森参议员的反对，向参议院提出法案，明文规定禁止“饲养任何过时的、稀奇古怪的或靠不住的动物”。

作者就是如此通过幻想性的事件来引起现实性的反应，把美国社会的世态面相一一描述出来，给予讽刺。对那些不学无术，专门讨论恐龙的“下颌骨”“有三个根的臼齿”，搞形式主义研究的科学家们，作者通过内特的天真语言讽刺道：

他们大概都各有不同的理论，每个人都想使自己比别人的嗓门儿更高，说得比别人更快，都想证明自己的理论对，别人的理论都不对。真是一片乱哄哄，简直比沃特金斯老师离开教室以后的六年级班还要不像话。

对于那些唯利是图，只要利润、不要国宝的商人们，作者通过一位加拿大教授的嘴做了一针见血的嘲笑：

我简直不知道，你们美国人对于这样贵重的东西会弄出什么花样来。你们都是些超级商人，如果你们把这个小动物卖到好莱坞，或者用它做法兰克福香肠的广告牌，我是一点也不会感到奇怪的。

对于那位耍弄竞选权术的政治动物，作者更是通过齐默教授对内特的解释揭示其荒唐可笑的政治行为：

他总是心血来潮，主意一时一变——这往往是在大选以前——说是非得做点什么事情救国不可。去年，他提出反对“小人书”来报国。你也可能听说了吧。前年是反对鞭炮来救国，明年呢，说不定是篮球救国，或者艇外推进机救

国。你很难预料，下一回是什么名堂。奇怪的是，他总有办法使得人们激动得跟疯魔似的，以为他是对的。他能逗人上火，使得每一个人对于玩具手枪简直是怒火冲天，火冒三丈，弄得现在这种手枪在每一个州里（内华达州和爱达荷州除外）都成为非法的，于是大家说什么也只好用真枪。还有一次，他提出一条法律，要在政府的西部牧场内，除掉所有的野牛，而且他几乎使这条法律在参议院获得通过。

这些讽刺都诙谐有趣，都令小读者心领神会，提高对现实的判断能力。

在这部童话中，作者已经把笔触伸到科学、经济、政治领域，涉及的社会生活面很广，而始终牵引着小读者注意力的那根中枢神经则是恐龙的命运。一条六千万年以前的恐龙来到当代社会中，将会有什么样的遭遇？恐龙的遭遇又紧紧与小男孩内特联系在一起，作者把小内特作为恐龙的保护神来刻画。是小内特力主让母鸡孵大鸡蛋，在母鸡孵蛋时，天天为它翻蛋；是小内特悉心喂养照料恐龙，他要割大量的草料来对付拼命猛长的恐龙，他要在黎明之前拉着恐龙在华盛顿国会大厦前散步；是小内特一次又一次拒绝高价出卖恐龙，机智地利用广播掀起一场反对参议员提案的“救救恐龙”的运动，保护恐龙在国家公园动物园内安然无恙地生活下去。这些行动都出于小内特纯真的童心和对恐龙的热爱，以及与恐龙朝夕相处所建立起来的友谊。内特以这样的友谊感到自豪，正如他在故事的结尾所自述的那样：“如果春天你在华盛顿，如果你赶巧也到象宫去，站在恐龙栅栏跟前往里看，看见那里有一个孩子，和三角龙在一起，还跟它说话，也许还骑在它的背上，那么，你就可以完全肯定，那个孩子就是我。”通过内特的形象，作者肯定了友谊的价值，肯定了科学的价值。《奇怪的大鸡蛋》可以说是关于恐龙命运的故事，也可以说是关于一个孩子和恐龙的友谊的故事，也可以说是关于小孩子战胜大议员的故事，还可以说是关于一个孩子为科学做出贡献的故事。

与《蟋蟀奇遇记》一样，这部童话的环境同样是实境——美国本土的地理环境，从新罕布什尔州的偏远小镇到首都华盛顿的风光，以及整个路途的风光，都在童话中出现。作者的幻想就在现实环境中驰骋，自由而奔放，丝毫也不受到限制，形成亦真亦幻的奇妙组合。例如，内特带恐龙清晨散步这一段：

那天清早，贴着地面雾气沉沉的，但高处的天空还是晴朗的。我能看见华盛顿纪念碑的顶端在高空中矗立着。我爬到比兹利舅舅的背上，它就开始慢慢地往前走。我领它向华盛顿纪念碑走去。像这个样子，在早晨骑着恐龙漫步，是挺有意思的，因为摩尔大草坪周围的大厦，比如洲际商业大厦啦，农业部啦，都隐没在雾中，看上去像是灰蒙蒙的峭壁和岩山，我想象自己是史前时期的人，骑着恐龙到处逛，去寻找新大陆，开辟新天地。

这是一种全新的童话感觉，是当代儿童沉浸在远古时代的感觉，是在现实环境中产生幻想事物的感觉，进入一种全新的童话境界。这部童话在将幻想与现实相结合的时候，有独特的创造，不愧为美国当代童话的排头之作。

从60年代到70年代，美国童话一直沿着幻想与现实相结合的道路继续前进，怀特的第三部童话杰作《哑巴天鹅的故事》将这种发展趋势推向新的高峰。这部童话保持着怀特一贯的风格，将现实生活世界与拟人化的动物世界结合起来，只是结合得更加完美动人，对美好的人性、人情的表现也更加丰富充分。两个世界的生活时而并行，时而交叉，摆在交叉点上的是两位主人公：11岁的小学生山姆和哑巴小天鹅路易士。

山姆是个喜欢探险、喜欢思索、喜欢记日记的孩子。他最喜欢与爸爸离开家乡蒙大拿到加拿大去野营，在森林里跋涉，并把所见到的奇妙的事记下来。随着山姆的日记，作品非常自然地转向了另一个世界的生活。山姆在营地东面的水池边发现一对天鹅，他们在这儿生儿育女。山姆亲眼目睹并记下了天鹅生蛋、孵蛋、5只小天鹅出世的情景，还用棍子打走狐狸救了天鹅，从此与天鹅一家交上朋友，但是相互之间并不能交谈。最小的天鹅路易士知道自己是个哑巴后决定学文化，飞到蒙大拿去请山姆帮助。山姆带路易士一起上学，路易士学会了在小石板上写字，从此可以与人类用文字进行交流。然而在天鹅的世界里，他却因为不会鸣叫而无法求偶。为了让路易士发出求爱声，天鹅爸爸竟飞到蒙大拿的比林斯市冲进乐器店抢了只喇叭。路易士决心自己挣钱去付清喇叭款，让山姆推荐到安大略少年营去当号手，在夏令营里勇敢地跳下水救了落水儿童小苹果，荣获奖章，但挣的钱还不够还债。他刻苦练习，学会了演奏乐曲，被波士顿公园录用为天鹅游艇的带路员，在游艇前面边游边吹喇叭，后来他又被费城动物园请去到夜总会演奏。一场风暴把他钟爱的天鹅赛丽娜刮到费城动物园的鸟湖，路易士用喇叭奏出优美的乐曲唤醒了赛丽娜，赢得了她的爱。他把山姆请来与禽鸟馆长谈判，让他和赛丽娜回到野外的绿水中去，答应以后生了小天鹅送一只给动物园。天鹅爸爸把路易士带回来的钱还给乐器店，乐器店老板又把多余的钱捐给保护鸟儿的协会。路易士和赛丽娜生了小天鹅以后，信守诺言捐献了一只给费城动物园，后来，费城动物园就成为他们全家与山姆会面的地方，因为山姆长大后在动物园找到一份他热爱的工作。

这是一个由哑巴天鹅完整的人生经历构成的曲折动人的故事，所蕴含的人生内涵极为丰富，极富时代感，几乎囊括了一个孩子在当代社会成长过程中可能遇到的所有问题：先天缺陷问题、自立奋斗问题、金钱问题、荣誉问题、爱情问题、自由问题。哑巴天鹅具有最可贵的性格——果断和自信，当他迈出人生第一步时就表现出这种性格：

既然我在某一方面有缺陷，就该朝其他方面去努力发展。我要学会读书写字，以后，在颈子上挂一块小石板，再带上一支粉笔，就可以和识字的人交谈了。

当他做出重大决定的时候，已经果断自信地为自己确定好目标：

如果一切顺利，我不久就可以凑足款子，还清我爸爸欠乐器店的账目，那时，喇叭就得归我所有。希望我可以用热情的音乐唤起我所珍爱的那只年轻的天鹅对我的好感，那么，人人都将感到快乐：我爸爸将恢复名誉，乐器店的损

失将得到弥补，我将得到一个妻子。

而在决定何去何从的人生转折关头，他也有坚定不移的人生选择：我要自由，安全是一个好条件，但我更要自由。

就这样，哑巴天鹅做了三次有价值的人生选择，每一次选择都是他人生的一次跳高。美国是一个有着多种机会、多种选择的社会，哑巴天鹅的性格与社会环境非常协调，现实感由此而生。

在刻画哑巴天鹅坚定自信的性格的同时，作者多方面地展开了他丰富的感情世界，使得这个童话人物形象更加光彩夺目。作品中写道：“路易士的喇叭声在空中回响，整个世界都仿佛更加美好光明，更加自由幸福，更加富于梦幻色彩。”因为喇叭声中包含着路易士的全部感情，有他对山姆的爱，他对父母的爱，他对音乐的爱，他对儿童们的爱，他对生活的爱，他对情侣的爱，他对自然的爱，他对自由的爱。路易士的全部感情都通过喇叭声表达出来，作者也通过对喇叭声的描绘来塑造路易士的内心形象。例如：

喇叭传出了一种狂热的、清晰的、动人心弦的呼唤。牧场上的人全听到了，都为之激动不已。这声音跟他们听到过的声音全不一样。这声音使他们想起了他们见过的大自然的一切美景：日落、月出、山峰、河谷、寂寞的泉水、茂密的森林。

天鹅来于自然，又回到自然，他的喇叭声也是自然的天籁。一个失去声音的哑巴用吹奏音乐来表达出自己的全部感情，其动人的力量更加强烈，使得整部作品诗意流动，美不胜收。

哑巴天鹅的外在形象也富有艺术魅力，他的脖子上挂着石板、挂着绳子、挂着喇叭、挂着奖章、挂着钱袋，每一件物品都是他生命之旅的纪念品，也是他生存的独特方式。这样一个披挂全身在当代社会生存立足的哑巴天鹅的形象，与安徒生笔下的丑小鸭的形象相比较，有不相上下的美学价值。这个经典形象将永远留在世界童话史上，有说不尽的美感，说不尽的含义。

《哑巴天鹅的故事》与塞尔登的《蟋蟀奇遇记》一样，在塑造拟人化动物童话形象时，都将音乐与动物组合起来，赋予动物以音乐家的风貌，从而介入当代生活。罗伯特·奥布赖恩（1918—1973）的长篇童话《费里斯比夫人和尼姆的老鼠》则又有新的创造。这也是一部荣获纽伯里奖的作品，是奥布赖恩在生命最后几年的作品。奥布赖恩原名罗伯特·莱斯利·康利，是美国著名的作家、记者和儿童文学家，长期致力于文学创作，在儿童文学及成人文学领域均有建树，曾任《全国地理杂志》编委。他的儿童文学创作涉及童话、小说、科幻作品等多种体裁，有科幻小说《银冠》（1968），儿童小说《第十七小组的报告》（1972）、《查哈里雅》（1975）等作品。最著名和最成功的就是童话《费里斯比夫人和尼姆的老鼠》，出版后获得包括波士顿环球荷思书籍奖（1971）、刘易斯·卡洛尔图书奖（1972），全国图书奖（1972）、纽伯里奖（1972）、马克·吐温奖（1973）、西北太平洋图书馆协会青年读物奖（1974）、马萨诸塞州文学奖（1978）等多种文学奖，并被拍成题为《尼姆的秘密》的电影。

获得如此众多的殊荣，这部童话当之无愧。它以强大的艺术魅力和艺术概括力将美国当代童话推向一个新的高峰。如果说怀特开辟了将现实生活容纳进童话的新途径，那么奥布赖恩则开创了将人类文明史演变为童活的新纪录。《费里斯比夫人和尼姆的老鼠》是一部老鼠文明史，在塑造拟人化的老鼠形象时，奥布赖恩赋予他们以科学知识、文明文化。与怀特所创造的现实与幻想双线的童话结构不同，奥布赖恩创造了双围结构，在作品内存在着外围和核心两个故事圈。

《费里斯比夫人和尼姆的老鼠》的外围结构是田鼠费里斯比夫人拯救全家生命的故事。费里斯比夫人是一个田鼠家庭的户主，他们一家住在农民菲茨吉本先生的菜园里，一大块水泥与炭灰混合做成的空心砖成为她和四个孩子的住所。就在菲茨吉本先生开犁翻耕菜园的五天前，她的小儿子蒂莫西却生了重病。为了全家安全离开菜园，费里斯比夫人通过朋友乌鸦杰里米去请教猫头鹰，猫头鹰认为只有请老鼠们帮助把整座住所搬走。费里斯比夫人找到老鼠后，老鼠们成功地把她的家搬到小溪旁草原的边上。这个外围故事是一个相互帮助的故事，已经非常生动感人。然而，还有更加精彩的核心的故事，那就是尼姆的老鼠的故事。

当费里斯比夫人走进玫瑰丛来到老鼠洞后，所见的一切都使她震惊。这里有碎石镶边的弧形入口，有碎石铺成的地下通道，“展现在费里斯比夫人面前的是一间灯火辉煌的长方形门厅。天花板是拱形的，地板平整，当中铺着地毯，全靠壁灯采光：两面墙上凹处，每隔一英尺左右就安着一个小灯泡，每个壁凹像一扇小窗，上面装着绿、蓝、黄三色玻璃，灯泡安在玻璃后面，就像阳光射进了玻璃”。这里的空气又温暖又清新，完全不像阴冷潮湿的地底下。门厅后面是储藏室，旁边有楼梯和电梯，楼上是会议厅和图书馆。显然，展现在费里斯比夫人面前的是老鼠的文明世界。就在老鼠头儿尼科迪默斯的办公室里，她听到了老鼠们的故事。

原来这是一群从尼姆实验室里逃出来的有文化的老鼠。舒尔茨博士和他的助手们使用注射液使老鼠延长寿命，教会老鼠识字，把他们的智力提高了一千倍。在老鼠尼科迪默斯、贾斯廷、詹纳的策划下，老鼠们运用知识和智慧逃离了实验室，一起逃出来的还有田鼠老先生和乔纳森（费里斯比先生）。过了四个月的流浪生活后，老鼠们开始考虑这样一个事实：“不管我们吃的是什么，用的是什么，都是偷来的，老鼠就是过这样的生活。但为什么这样？”从不满到否定自己的生存方式，老鼠们开始白手起家，艰苦创业，创造了一个文明的世界。后来。他们又从菲茨吉本先生的菜园里搬出来，在远离人类的荆棘山谷，开始种植庄稼，建立了属于老鼠自己的文明世界，老鼠的文明史从此开创。

从来没有一部童话具有这样宏大而周详的构思，它极为细致地描述了老鼠们开创文明世界全部过程的每一步、每一个细节，极为细致地描述了老鼠们帮助费里斯比夫人搬家的一切准备工作、一切步骤措施，全书充满有趣新奇的细部描写，使得幻想的情节产生生活的实感。这部作品仿佛浓缩了在一块新大陆建立起美国来的奋斗史，还仿佛浓缩了靠科学知识进入文明的人类历程，充分肯定了科学的力量、开拓的精神、自立的光荣、文明的进步。而一切描述都是那样令人陶醉，处处不脱离老鼠的自然物性，又处处闪烁出幻想奇迹的光辉。或者说所有的幻想都建立在科学的假设和动物物性的完美结合之上，所有的幻想又都指向人类的精神向往和文明追求。

无论是宏观地把握生活，还是微观地描写生活，奥布赖恩都发挥出了童话的极大潜能，为当代童话的发展树立了最新的里程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