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国80年代的儿童文学有什么新景观？当马克·吐温的顽童正在风行天下的时候，一只白兔出现了，向小读者显示出同样不可抗拒的吸引力，它就是乔尔·钱德勒·哈里斯的童话集《雷姆大叔的故事》中的主角。这只白兔征服了小读者的心，引得马克·吐温连声赞叹：“1880年哈里斯发表的童话在全国获得了广泛的声誉，当时所有的孩子如同听什么哲人和先知者的故事一样听了这些故事。”

乔尔·钱德勒·哈里斯（1848—1908），生于美国南方佐治亚州一个小城镇，爱尔兰后裔，出生后他和他母亲被父亲遗弃。他在当地学校读了几年书以后，14岁就开始在印刷所、种植园工作，工作的环境使他有机会接触书籍，也使他有机会得以熟悉黑人的民间传说。他边工作边阅读大量书籍，并把听来的传说写成滑稽有趣的故事。随着这些故事的一篇篇发表，他在梅肯、新奥尔良和萨凡纳等地找到了报纸编辑的工作。1876年，他进了《亚特兰大宪法报》报社，1879年，他的第一篇“雷姆大叔的故事”——《黑人民间传说》在该报发表，揭开了连载小说的序幕。1880年，结集出版了《雷姆大叔：他唱的歌和他讲的故事》，集子汇集了许多在种植园中流传的黑人童话、传说、民间故事和谚语，语言生动活泼，蕴含哲理意味，赢得了读者的青睐，正如哈里斯自己所说的那样：“我的事情就是把本来质朴自然的，有着浓重传奇色彩的传说故事转述出来。正因为我这样做了，所以它们成了南方每个家庭生活不可分割的部分。”孩子们最喜欢其中的《雷姆叔叔口述兔子先生和狐狸先生的故事》，这是美国第一部动物童话，对酷爱动物和幻想的孩子们来说，真是前所未有的恩赐。受到鼓舞的哈里斯，接着又为孩子们写了《雷姆大叔和他的朋友》（1892）、《兔子先生在家里》（1895）、《雷姆大叔讲的故事》（1905）、《雷姆大叔和小男孩》（1910，遗著）等作品，去世前一年创办了《雷姆大叔》杂志。他去世后，成立了“雷姆叔叔纪念协会”，其影响之大可想而知。

《雷姆大叔的故事》已被译成27种文字。1941年，苏联的英语学者赫沃斯坚科将这部书中有关白兔的故事部分重新做了编辑和整理，出版了一个新的英语版本《白兔和他的敌人》。根据这个版本，我们可以领略到美国第一部动物童话的风貌。

《白兔和他的敌人》闪烁着智慧的光辉，是机智者的丰碑，而那位富有智慧的机智者就是童话的主角——白兔赖里。白兔赖里和他的泥龟朋友凭着机智战胜狐狸、老熊和狼的故事集锦构成了全书内容，共有36个相对独立的小故事，分6个部分：引言——白兔大眼睛的来历；第一部分——白兔与狐狸；第二部分——白兔和他的邻居；第三部分——白兔和狼；第四部分——白兔和熊；第五部分——白兔的胜利。除了首尾连贯以外，各个部分、各个故事之间只有系列关系，而没有连续关系。

白兔赖里的性格是二重组合的结果，在他的性格结构中，弱小无助与足智多谋相反相成。通过这位智慧的弱者，作者褒扬弱者的智慧。他在“引言”中写道：“不知道是什么原因，有些人已经占据了超过他们需要的许多好东西了，可他们仍然贪得无厌。但是白兔并不这样，他一心想得到的是更多的智慧。大家知道，这倒不是什么坏事情。那个时候白兔是丛林里最弱小的动物之一。强悍的、凶残的大动物很容易捉住他、吃掉他。因此白兔才想学得更加聪明些以对付他的敌人。”如果白兔只是个弱者形象，那么只能唤起同情的感情；他所具有的智慧，却使他赢得了尊敬，跻身马克·吐温所说的“哲人和先知者之列”。这个童话形象的性格塑造，既体现了动物原型的物性，又体现了作者的美学理想和社会理想，富于艺术创造性，因此其性格也更加富于社会内涵和哲学内涵。

对故事的叙述，作者采取解释结构和喜剧结构这两种模式。对事物做非科学的、幻想性的解释，是原始思维的特点，始终保存在代代相传的传说故事之中，这种思维特点又容易为儿童所接受，会从中领略到有趣的审美快感。由于哈里斯将听来的故事做直接的转述，所以忠实地保留了解释性结构，例如，“白兔大眼睛的来历”“为什么白兔的尾巴短、耳朵长”“负鼠的尾巴上为啥没有毛”“熊为啥没有尾巴”，等等。这样的结构对后来的童话作家的创作很有启发作用，他们往往去创造新的幻想性解释，从而结构成孩子们感兴趣的童话故事。

另一种喜剧结构哈里斯也运用得极为成功，为孩子们所喜闻乐见。他主要采用“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的方法，构成“请君入瓮”“自食其果”之类的故事。使得预计的胜利者成为最后的失败者，作弄者成为被作弄者，嘲笑者成为被嘲笑者，用开头和结局的矛盾酿成喜剧的效果，从而使人获得正义报复的快感。通过这种结构，白兔赖里那弱小而机智的二重性格表现得极为鲜明有力，唯其弱小，所以常常被狐狸、老熊和狼欺负，然而他总是能发挥自身的智慧转败为胜，狠狠地教训这些敌人。这种结构与表现机智的内容也相谐相合，为作品带来了幽默、诙谐、轻松的风格。

哈里斯的故事具有丰富的吸引孩子的艺术要素，除了拟人化的动物形象、引人入胜的情节、智慧和笑以外，还有有机地穿插在各个故事中的童谣、儿歌和游戏场面。那些童谣、儿歌是画龙点睛之笔，往往在叙述的关键时刻出现，由各个动物角色唱出来，语言浅显却意味深长，同样体现了作者的幽默风格。例如，白兔用来刺激狐狸的歌这样唱道：“你在哪里耍滑头，/你就在哪里跌跟头。/狐狸尾巴在哪里，/哪里就有老狐狸。”小鸟儿提醒白兔时则唱道：“向前看，向后看，/向后看，/向前看！/我都已看见，/他却未发现。”青蛙讽刺老熊的歌是这样的：“老熊啊，再见，/再见吧，老熊！/我跳进一池清水，/就是回到了家中！/再会，可爱的老熊！”多么诙谐风趣！正适合孩子们朗读。还有那些游戏场面也描绘得有声有色，具有极强的娱乐性。作者常常把动物们的日常生活，甚至争斗事件，都化为游戏动作，在情节中间出现了种种游戏场景。有“白兔钓鱼”“白兔敲鼓”“白兔骑狐狸”“龟兔赛跑”“白兔捅马蜂”“水中捞月”“老熊拉绳”“小狼小兔钻袋子”“泥龟滑石头”，等等，满足了儿童爱好游戏的天性。

由此可见，《白兔和他的敌人》不仅是美国儿童文学史上第一部动物童话，而且是一部智慧童话、游戏童话、幽默童话，能够永远葆有儿童文学的魅力。他所创造的雷姆大叔的形象也是不朽的，雷姆大叔以其丰富的经验和超人的智慧充当了一个说故事人的角色，把零散的民间故事串联在一起，娓娓道来，其幽默、风趣、通俗、浅显的叙述又为美国儿童文学创造了一种文体。到了20世纪，凡戴克派克·斯和茱莉丝·莱斯特又重新整理了哈里斯的“雷姆大叔”故事，出版了四本集子：《跳啊！赖里兔子历险记》《跳呀跳！赖里兔子历险记续集》《雷姆大叔的故事：赖里兔子历险记再续》《雷姆大叔的故事：赖里兔子历险记又续》。这四本集子对印证作者风格的影响极有意义，从中可见哈里斯文体的艺术光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