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雅可夫斯基的童诗

符拉吉米尔·符拉吉米罗维奇·马雅可夫斯基（1893—1930）1918年12月5日出席一个文艺工作者会议时，就说如今“首要任务就是为孩子出书……因为儿童得到的新文学读物中还没有一本诗”。1923年，他写了十来首儿童诗，发表在《少先真理报》《少先队员》《刺猬》上。这些出自苏联诗歌奠基人笔下的诗，酣畅淋漓，激情沛然，表现了诗人的才华、成熟和谨慎。他的诗对于孩子来说简直是“久旱逢甘霖”，他的诗还被谱成少先队的歌和进行曲。他以非凡的艺术手腕、教育的分寸感诱导孩子“接触若干社会上的事情”。他在1923年写成、1925年发表的《我的这个童话讲胖彼加和瘦西马》，是一系列讽刺诗中的代表作，它嘲笑胖彼加“一肚子都是坏水”，映衬了“勇敢，/善良，/强壮，/讨人喜欢！”的瘦西马。其后诗人陆续发表了《逛马路》（1925）、《你来念念这首诗，上巴黎、中国去一次》（1927）、《我这本小书给大家讲讲海洋和灯塔》（1926）、《火马》（1927）、《什么叫作好，什么叫作不好》（1925）、《长大了做什么好？》（1928）、《我们拿起新的步枪》（1927）、《五月小唱》（1928）、《闪电般的歌》（《前进》，1929），还有一首《致少年同志》是1930年诗人逝世后发表的。在《逛马路》中，他这样告诫孩子：“等你们长大，/有了胡子，/千万不要指望上帝，/要靠自己。”

《什么叫作好，什么叫作不好》是马雅可夫斯基诗作中流传最久远的作品。这首诗专为幼儿而作，不用含蓄笔法，直白地告诉小家伙们“勤劳、勇敢、果决、大胆、同情心、虚心好学、习于整洁”这些文明人的品格是好的，“撒谎、吹牛、粗疏、鲁莽”是不好的。直白本来是要损毁诗的，但从马雅可夫斯基笔下出来的诗却如此富有激情，因而不乏感染力。诗人用揶揄的笔调写不爱整洁的习性；而写到孩子爱劳动时，从诗行间就透露出诗人毫不含糊的敬重之意，做这样的孩子的父亲是可骄傲的。“这个孩子/尺把高，/却敢对抗凶巴巴的大鹅。/勇敢的孩子，/好，很好，/这样的孩子/我们可用得着。”通过被诗化了的幼儿生活细节，展现了广阔的生活画面，看到了诗人崇高的思想境界。

《长大了做什么好？》是马雅可夫斯基的代表作。据回忆，在苏联国立出版社桌子上放着一堆幼儿读物，有英文的、法文的、日文的，其中一本来自德国的画册在鼓励孩子当富有的高利贷老板，于是诗人悟出：“他们应当成为新一类人——我得写这个！”诗人尽情赞颂自由劳动的愉快，他用一种玩笑性和半玩笑性的格调写道：“做售票员/到处往来，/肩上挂个皮口袋，/天天/日出到日落，/电车要坐就能坐。/你们老老少少，/都请快来买票，/有红，/有蓝，/有绿，/随你拿一张去！”这就地地道道是孩子的口吻，表露他们对售票员职业幼稚表面的皮相理解。

儿童文学的学者型诗人楚科夫斯基和马尔夏克

科尔奈·伊凡诺维奇·楚科夫斯基（1882—1969）和萨穆依尔·雅科夫列维奇·马尔夏克（1887—1964）是儿童文学的两大活动家，两位承上启下的文学家，两位苏联儿童文学的重要奠基人，且两位都是重要诗人。苏联儿童文学始终与这两位诗人的名字密不可分地联系着。

楚科夫斯基用他的文学批评、诗和散文创作把俄罗斯19世纪末的现实主义文学同苏联现实主义文学连接起来。他本来的主业是研究语言的艺术和翻译的技巧（英—俄）。1930年和1952年出版过《翻译技巧》《涅克拉索夫的诗艺研究》（曾因这部著作荣获苏联国家最高奖），还专门研究过左欣科、瑞特科夫、阿赫玛托娃、帕斯捷尔纳克，并有论文发表。他在研究领域里投注了他的爱和心血。这也就是为什么他的文学成就中有重要的一部分是评介英语文学经典。当时苏联孩子阅读的《杜立特大夫的非洲之行》《王子与贫儿》《汤姆·索耶历险记》《鲁滨孙漂流记》都是他的译本或改写本。

他的诗主要发表在专给儿童出版的讽刺刊物《鳄鱼》上。他写的诗颇习染了些英国的侬森风味，看下面这首即可知：

小小猪崽叫出猫声——/喵呜！喵呜！喵呜！/小小母鸡叫出鸭声——呷！呷！呷！

正因为楚科夫斯基有雄厚的外国儿童文学的深厚底蕴，所以他写的供低龄孩子听读的童诗始终坚持“儿童的”“诗的”“游戏的”三项原则进行韵文创作，也因此他首先招来20年代末30年代初患左倾幼稚病重症的庸俗社会学者和教育家们的冲击，越是如楚科夫斯基这样地道的儿童文学作家，越遭到他们的激烈反对。

楚科夫斯基是被“左派”反幻想文学逆流冲击受伤害最深的作家之一。在反童话逆流中，楚科夫斯基首当其冲，他的童话被禁止发表。后来他回忆他在逆流中的遭遇时写道：“我的童话被穿进了刺刀，‘左派’教育家们，还有一些盘踞在教育人民委员部里的‘装在套子里的人们’用铁蹄蹂躏着它们。他们所不习惯的新诗形式和情节的幻想性……让他们受不了，叫他们头疼。”楚科夫斯基顶着令人寒心的诋毁中伤，充满自信地写着自己的童话。最后他还是看到：不是庸俗社会学的“左派”们排除了童话，而是童话排除了庸俗社会学的“左派”们。也多亏从国外治病归来的高尔基见此恶劣乱象，立即投入到保卫儿童阅读幻想文学作品权利的斗争中，保卫了儿童读物中的游戏性虚构想象。他说：“我可以断言，同小孩子讲话必须要‘富有趣味’。”“伟大的物理学家法拉第原是个工人，他在性格中有许多可笑的地方——有趣的地方，这些可笑的特点应该向孩子们揭示出来——让他们看到，‘伟大的’人物，他们也是‘普通人’。”“用枯燥无味的说教语言对孩子讲话，就等于引起他们的烦闷，引起他们对说教主题本身产生由衷的反感。”他令人信服地指出：“关于‘飞毯’的童话，就像关于那些最初飞到天空去的人——吉达尔和他的儿子依卡尔的古代神话一样，也是虚构的愿景。这种‘虚构’表现了人们想腾飞的愿望。……不应该否定‘虚构’，不应该扼杀儿童幻想……企图压制儿童作为人的本性——创造性，那就是犯罪。”高尔基作为当局支持的权威人物的言论终于把楚科夫斯基们从左派围困中解救出来。

楚科夫斯基许多妙不可言的供幼儿诵读的小童话诗流传至今。试看他的《石头伸开四只脚》：

两只青蛙到沼泽还有许多路哩，/两只青蛙到沼泽得费好大劲哩。

“瞧，路上有一块光光的石头，/咱们坐上一会儿，正好歇歇脚！”两只青蛙朋友把包袱搁在石头上，/“躺上一阵养养神，好不舒坦！”突然石头伸开四只脚，/站起来把青蛙朋友载着跑。

他们吓得齐声大叫起来：/“这是什么？/这是乌龟！”

再看他的《瓢虫卖大头针》：

两只瓢虫/蹲在水沟边/向刺猬兜售大头针。/刺猬们哈哈大笑，/笑得合不拢嘴巴：/“你们，可真是蠢到家啦！/你们睁开双眼看看，/大头针就插满我们一身哪！”

（韦苇译）

像这样充满童趣、充满游戏意味的诗，楚科夫斯基多是为了逗病中的儿子快乐起来而写的。楚科夫斯基曾回忆说：“为了不叫病中儿子不停地呻吟，不叫儿子哭闹得我心烦，我不得不像萨满教（中国契丹民族信奉的宗教）的巫师那样口中念念有词，喋喋不休地讲啊讲啊……”

楚科夫斯基不是偶然选择童话这种文学形式的，楚科夫斯基对此说过如下一段话：“依我想，童话作者的创作目的，都是便于在孩子身上培养高尚的人性——童话作者作为一个人，他的原始本性总是会为他人的不幸感到不安，为他人的幸福感到快慰，他总是会把他人的遭遇当作自己的遭遇来感受。童话作者总是在操心孩子的成长，希望他们从小就参与到幻想的人和动物中间去，与幻想中的人和动物同苦乐同感受，通过这样的途径让孩子摆脱那种自私自利的情感和趣味。……我们写童话的宗旨就在于，在容易被感染的孩子心灵中唤起固有的高尚本性：急他人之所急，难他人之所难，痛他人之所痛，幸他人之所幸，乐他人之所乐，人要没有这样的情感和趣味，人也就不是人了。”

从楚科夫斯基的诗篇里，人们能看到他的精神全貌，看到他对生活的由衷热爱，看到他的很能逗人乐的、令人拍案叫绝的游戏思维——儿童文学最需要的就是这种品格。

马尔夏克是从文学成果和文学活动两方面为苏联儿童文学奠基与促进其发展效劳时间最长，功绩也最殊的诗人、剧作家、童话作家、翻译家（英—俄）、评论家、教育家，是国内外都盛享崇敬的作家之一，因作品和文化活动的杰出成就多次荣获苏联国家的最高奖赏。

中学时代的马尔夏克就开始练习译诗，后来，少年马尔夏克又幸而受到文艺学家和批评家斯塔索夫与文豪高尔基的扶持。高尔基得知少年诗人体弱多病，就立刻让他到黑海岸边的克里米亚家中休养，所以马尔夏克自幼就受到世界经典作品（主要是诗）的熏陶。1911年他作为一名记者经过一番颠簸来到英国，1912年得到在伦敦大学听课的机会，第一次世界大战前回到俄罗斯。十月革命后先是筹建儿童之家和孤儿院，后为儿童剧院写剧本。1924—1925年在列宁格勒主持编写苏联早期的儿童杂志《新鲁滨孙》，它的周围团结着瑞特科夫、伊林、班台莱耶夫、施瓦尔茨、比安基、恰鲁欣以及许多后来苏联儿童文学的骨干。1924年开始，他主持编写国家出版局儿童读物，继而他主持国家儿童文学出版局列宁格勒分局的工作。

1933年，苏联儿童文学已经迈出头几步。苏联儿童文学的发展正处在关键的时期，马尔夏克在这一年召开的全苏作家第一次代表大会上提出儿童文学应当是“给小朋友的大文学”这句值得所有儿童文学家引为座右铭的话，要求认真、严肃的创作态度，要求高天赋的创作素质，要求高品位艺术的创作追求，而在当时，则要求作家们在艺术上勇敢探索，在题材上大胆开拓。

1922—1930年，马尔夏克留下的名诗有《火灾》《马戏》《行李》《邮局》《笼子里的小娃娃》《没头脑的小老鼠》等。这第一批诗中已经表现出这样的诗风：简练、生动、富有表现力和幽默感、结构严整、有很强的节律感，从艺术效果看，则能使孩子快活，对孩子有魅力。这些诗中流传最广的数《笼子里的小娃娃》，其中第一首《大象》：

小朋友送给大象一双鞋。/大象接过鞋子一瞅说：/“我穿的鞋要又宽又大，/并且，一双不够，得四只！”

《长颈鹿》：

看见地上的野花儿好看，/孩子伸手就能摘上一朵，/这么老长老长的脖子，/要摘身边的野花儿可就费事咯！

（韦苇译）

30年代的名诗有《无名英雄的故事》等，卫国战争期间至1947年的名作有《军邮》等，这样的长诗马尔夏克自己称为诗体小说，意指它们完全取材于严峻的现实。

亚·法捷耶夫在谈到作为儿童诗人的马尔夏克时，曾概括说：“他善于用自己的诗篇同少年儿童读者谈社会的种种复杂内容、谈俄罗斯人的忘我劳动、谈劳动者的生活，并且毫无训诫意味，生动、快活、富有魅力，往往是用孩子游戏的形式写，而游戏的形式是最容易被孩子所接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