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整部童话绝对没有一丝一毫的说教,也没有理念的外露,有的是充满动感的奇遇历险的情节,洋溢着运动、神奇、惊险的童话美学要素。鲍姆以他非凡的想象力和生动形象的描绘力,创造了许多奇境以及超人、宝物等童话形象。他所创造的神奇的童话环境,有一个又一个奇异的国土,每个国土的风景、建筑、服饰、色彩各不相同。试举翡翠城为例:
美丽的屋子,满布在各条街上,完全用绿大理石造成的,到处都用闪闪发光的翡翠装饰着的。他们走在同样用绿大理石铺砌的人行道上,这是用一块一块的翡翠紧密地衔接起来造成的,一行一行的,被明亮的太阳照得灿烂闪烁。一块块的窗子,都镶嵌着绿色的玻璃;即使这城市的上空,也发出一种淡淡的绿色,太阳的光线给染成绿色的。
在这座绿色的城市中,人们的衣服和皮肤都是绿色的,店里出售的每一件东西都是绿色的,连钱也是绿色的。除了绿色的中央翡翠城外,还有东方芒奇金人蓝色的国土、西方温其顿人黄色的国土、南方桂特林人红色的国土,从而构成整个奥茨仙境——色彩美丽的奇境。与此相反的是多萝茜一行四人所经过的险恶的奇境,象征着困难、挫折和考验。这些奇异的环境对孩子们有着巨大的吸引力。更何况还有生活在其中的奇异的人民:小人、瓷人、无臂大头人、矮胖人,周围又出没着超人式的东南西北四方女巫和可爱或可怕的动物,生长着救人或害人的植物。银鞋和金冠这两样宝物作为超自然力量的存在和来源,活跃在情节的发展之中,遵循着“好人得宝造福,坏人得宝兴灾”的童话正义性原则,发挥着神奇的作用。
多萝茜的三位伙伴的形象也塑造得极为成功,达到原型物性和象征性格的统一,外在形象独特可爱,内在世界丰富充实。先看稻草人的形象: 他的头是一只小布袋,塞满了稻草,上面画着眼睛、鼻子和嘴巴,装成了一个脸儿。戴在头上的是一顶像芒奇金人样式的破旧的、蓝色的尖顶帽子,身上穿的是一件蓝色的衣服,已经褪了色了,身体里面也塞满了稻草。套在脚上的是一双蓝布面的旧鞋子。在这个地方,好像每个人都是这样装束的。 鲍姆在描绘稻草人的形象时,着意突出地方的、乡土的服饰和塞满头部身体的稻草,使他美国化和个性化,并处处紧扣住“稻草”的物性。稻草人的一切举止行为、思想感情都与原型物质的性能有关,由此生发延伸而成。稻草使他身体轻巧不稳,走路就常常跌倒也不怕跌倒,嘴巴是画出来的就不能吃东西也没有饥饿感,他对智慧的渴望表现为对稻草脑袋的不满和对真正脑子的向往。物质性的种种特征,使他没有变成抽象性格的代号,而成为血肉饱满、趣味横生的童话形象。铁皮人也是如此,多萝茜发现他的时候就很有趣: 有一株大树,一部分被砍去了,在这株树旁边的,是一个完全用铁皮做的人。他的手里,高举着一把斧头。他的头、手臂、腿脚,都连接在他身上,但是他一动不动地站着,好像不能动弹。 原来铁皮人砍了一半树就被锈住了,等多萝茜给他各个关节加上油才能活动自如。铁皮人走路十分小心,因为如果他踏死了小虫就会难受得哭起来,眼泪流进嘴会锈牢牙床而无法说话。“铁皮人十分明白,他是没有心的,所以他要大大地当心着,永远不要残忍或者不仁慈地对待着不论什么东西。”他对爱心的渴望与物性是紧密联系着的。而狮子的胆小是由他的吼叫造成的,一直依靠空洞吼叫吓退野兽,却没有施展真实的本领,久而久之,狮子就变得十分胆小了,他需要的是真正的胆量,而不是虚张声势的吼叫。狮子的形象因其庞大外表与孱弱心理素质的矛盾而完成了个性化,通过他的狮吼的物性得到鲜明生动的体现。上述种种就是稻草人、铁皮人和胆小的狮子在艺术上获得成功的奥秘,也是始终获得孩子们喜爱的奥秘。 这部童话所包含的多姿多彩的故事也产生出吸引小读者的魅力。鲍姆是个编织故事的能手,他几乎为每一个童话人物都创作了故事,每一个童话人物的出现都会讲述一段自己的故事。在作品中巧妙地交织进稻草人故事、铁皮人故事、魔术师故事、飞猴故事,交代出他们的家世和命运。这些故事不但增强了童话的可读性,而且使作品更具人生感和真实感。 作为一部开创美国童话新纪元的作品,《奥茨国的魔术师》的本土色彩十分重要。当鲍姆创作时,面对着强大的欧洲童话传统,怎样才能写出第一部真正属于美国的童话是他必须完成的任务。重要的是要具有美国的色彩、美国的风格、美国的样式,向已经消逝的欧洲的过去告别,让生气勃勃的美国的旗帜迎风招展。这面旗帜终于插在他创造出来的幻想世界——奥茨仙境的国土上。 任何幻想世界都不能凭空而来,都需要一个基础,只有在美国本土的坚实基础上产生的幻想世界才具文学的生命。鲍姆笔下的奥茨仙境正是如此生长出来的。它仿佛是美国辽阔国土的版图,体现出它的广大,它的地理,它的自然,蓝色的东方象征着美丽的蓝色东海岸,黄色的西方象征着蕴藏黄金的富饶的西部,红色的南方象征着丰收农业的南方种植区,而中央翡翠城的绿色更是中部大草原的写照。中国的神仙住在天上、水下、山中、海岛,欧洲的神仙住在森林、湖边,鲍姆则把美国的女巫们安置在广袤的国土上,各据一方。正如惠特曼所期望的那样:“当漫长的大西洋岸边延伸得更长时,当漫长的太平洋岸边延伸得更长时,诗人也毫不费力地同它们一起向北或向南延伸。此外,他从大洋到大洋,从东方到西方行着,两岸之间所有一切都反映在他身上。”147出现在奥茨仙境中的景物正是在美国国土上常见的:那载着木筏的大河,那长着阔大的毛茛和鲜艳的雏菊的田野,那飞来飞去的鹳鸟和跑来跑去的田鼠,那池沼后的大森林,那长满了谷物的良田……处处富饶而美丽,使人想起亨利·梭罗的话:“我们的诗人既然到处可以看到土拨鼠,就不必再去歌唱夜莺了,既然印第安人棚屋上冒出的炊烟和薄雾笼罩的松林交织在一起,就不必再去描写雷尼希古堡了。”148因此可以说,鲍姆用一部真正的美国神奇童话开创了新的纪元,为美国20世纪的儿童文学带来了新世纪的曙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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