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治·桑(GeorgeSand,1804—1876)是19世纪法国浪漫主义文学具有代表性的女作家。她本名叫阿芒丁·奥罗尔·露西·杜邦,乔治·桑是她1832年发表小说《安蒂亚娜》时首次使用的一个男性化的笔名——正是这部小说使她的声誉青云直上,从此这个笔名也一直沿用下来。
乔治·桑出生于贝里的诺昂镇,在一座祖传的庄园里长大。童年时代的她是一个地道的乡村孩子,在户外活蹦乱跳,热爱自然和自由,和农民的孩子平起平坐地厮混在一起;她对乡村的深切热爱和理解也由此得到了培植。这一切后来都生动地反映在她的许多作品中。在乡村环境里,乔治·桑第一次读到卢梭的作品,而且入了迷。“此后,直到她生命的末日,她都是卢梭的忠实信徒。卢梭对于自然的理解和崇拜,对于上帝的信仰,对于平等的信念和热爱,对于所谓文明社会的藐视——这一切都和她的天性产生了共鸣,而且仿佛预先占有了沉睡在她灵魂里的各种情感。莎士比亚、拜伦、夏多布里昂也使她欣喜若狂。他们使她在周围的环境里感到孤寂,而且感染给她那种初期朦胧的忧郁,在年轻、热情而诚挚的心灵里,这种忧郁往往先于真正失望的忧郁。”364不过,文学无疑已经在她的生命中占据了重要的位置。
初次婚姻最终解体的结果是,她于1831年独自带着两个孩子来到了巴黎生活。在巴黎,乔治·桑开始了她的文学创作生涯。她所处的那个时代正是法国文学史上创作丰饶多产的时期。雨果、巴尔扎克、大仲马都在手不停挥地写作,“作品堆积如山”(勃兰兑斯语)。乔治·桑的创作能力也几乎是同样地惊人,她的作品多达110卷。在这些作品中,包括了她为孩子们所写的童话《格里布尔奇遇记》(1850)、童话集《老祖母的故事》(1873)。
可能主要是两方面的原因决定了乔治·桑为孩子们写作的热情。第一个原因是她独特的美学观和社会观。在其田园小说代表作《魔沼》(1846)的序言中,乔治·桑说:“艺术家的目的应该是唤醒人们对他所表现的对象的热爱;要是他把它稍加美化,就我而言,我是不会责怪他的。艺术并不检验已知的现实,而是追求理想的真理。”乔治·桑对她所处时代的社会状态深恶痛绝,极力回避,不但无意对它们进行考察和描述,更无意对它们嬉笑怒骂,避之唯恐不及。因此,她一生创作的四个阶段,分别以激情小说、空想社会主义小说、田园小说、传奇小说为主要创作种类,这些作品几乎与巴尔扎克式的写实主义倾向无缘。其中,田园小说是她找到的真正最适合她的题材和艺术形式。 勃兰兑斯认为,在乔治·桑田园小说的代表作《魔沼》中,“法国小说的理想主义达到了最高水平。在这部作品中,乔治·桑贡献给世界的,是她向巴尔扎克宣称她所乐意写作的——18世纪的牧歌”365。在分析乔治·桑的美学信条时,勃兰兑斯指出:“她没有从别的角度去看待作家的天职,只把它看成是追求人类力所能及的最高成就的一种渴望;或者,更正确地说,她认为作家的天职应该是提高心灵,使之超脱社会现状的缺陷,以便为它安排一个辽阔的视野,从而赋予它一股力量,当心灵再度降落地面时,能按照自己的方式,和那些成为缺陷渊薮的偏见、传统、心情的粗陋和心肠的冷酷进行战斗。”366 乔治·桑的社会观、文艺观决定了她一生对乡村的热爱和对穷人,包括穷苦孩子的同情。在其田园小说的另一部重要作品《小法黛特》中,她让一位乡村女孩成了故事中善良而高尚的主角。因此,对现实的绝望和回避,对文学所持的理想主义信条,都使她很容易在乡村生活、在儿童世界那里找到自己倾心的题材和灵感。 第二个原因是由于她独特的个性气质。乔治·桑的气质是“丰盈的、母性的气质”(勃兰兑斯语)。她爱孩子,在生活中为了孩子的前途、幸福,她倾注了大量心血。尤其是到了晚年,乔治·桑在故乡诺昂的乡居生活中,用大部分时间来照应自己的儿孙。她为人慈祥,在乡间获得了“好心的诺昂太太”的名声。她的童话集《老祖母的故事》就是为自己的孙儿和孙女们所写的。这些故事是她作为一位老祖母的心情的产物,因而在她的整个创作中别开生面,但我们也应承认,这些童话同样是作者整个个性气质的合乎逻辑的产物。 在乔治·桑的童话中,《格里布尔奇遇记》(1850)是出版较早的一部作品。这部童话的原名是《格里布尔》,其法语原意为“憨包”“傻瓜”,是作品中主人公的名字。格里布尔是王家园林看守人的小儿子,他不像他的哥哥们那样心狠手辣,不会用伤天害理的手段去发横财,而是从小不计较个人得失,以助人为乐,以“利他”为人生信条,结果竟遭受毒打,并被人歧视。他做的许多事,如跳进河里去躲雨,虽无碍他人,却总让别人觉得不可思议。当他发现要收他做养子的大丸花蜂头领是靠掠夺蜜蜂而致富时,他立即看穿了其强盗的面目,坚决不答应做其养子。于是大丸花蜂头领就宣称要蜇死他。格里布尔逃跑时被仙女所救,并被引到了花茂草盛、奇香四溢的花岛仙国。这里的人们都心地善良,互敬互爱,互帮互助,没有贫富之分。后来,花岛仙国的女皇摘了一片玫瑰花瓣投入海中,给格里布尔作返乡之船。格里布尔回到人间后,希望建立一套合理的社会秩序。大丸花蜂头领知道他回来,就下令处死他。花岛仙国女皇得知格里布尔面临危难,便派了一支鸟军前来救援。大丸花蜂们架起了一堆柴,扬言如果鸟军不撤退,就把格里布尔烧死。鸟军只好答应撤退以保全格里布尔的生命。但格里布尔为了让鸟军一举消灭这些强盗,就夺过火把点燃柴堆,自己纵身跳入了大火。在他自焚的灰堆里,长出了一株美丽的小兰花——毋忘侬草。花岛女皇把这朵花珍爱地收藏在胸中带到了花岛,在那里格里布尔又同自己的朋友重新相见了。女皇还让鸟军把灰烬带到空中,并撒向大地。灰烬落到之处,立即长起了果树、麦子和蔬菜。 与19世纪其他有些法国作家的童话作品一样,《格里布尔奇遇记》同样显示了民间童话的难以摆脱的艺术影响。但是,这篇童话同时也显示出了乔治·桑童话的独特性。 首先是它没有简单沿袭民间童话的常见主题,它所表达的社会理想和人格理想是属于乔治·桑的。19世纪俄国思想家、作家赫尔岑在该书俄文译本的序言中曾经指出,乔治·桑为了满足儿童想象的艺术要求,创作了一篇具有高度道德意义的故事,它同那些说教小说,特别是法国的说教小说,毫无共同之处。赫尔岑认为,传统说教小说的道德说教,其出发点仍然是利己的、自私的,因此他高度赞扬了乔治·桑笔下的格里布尔的纯洁的人格力量:“她的书刚一面世就散发出一股清新的气味,给人以纯洁的感觉。格里布尔是一个天真纯朴的、无利己之心的、忠心赤胆的人物,所以他一直受歧视、受迫害。父母认为他是个傻子,因为他既不会拐骗,又不会偷盗。他们常常毒打他,因为他出自对父母的热爱,不愿离开父母的家门。作者始终不渝地坚持了主人公的这一性格”,即诚实、正直、无私的品质和性格。乔治·桑试图告诉读者,真正的奇迹和功业正是表面看似“傻瓜”却具有这种品质的格里布尔创造的。赫尔岑认为,“向孩子们宣传这种道德观是再健康不过的了”367。 其次,《格里布尔奇遇记》显示了可贵的幻想力和完美的诗意品质。无论是大丸花蜂王国的黑暗丑恶,还是花岛仙国的明媚祥和,直至格里布尔的自焚和灰堆里开出的美丽的小兰花,主人公的精神和道德力量始终被赋予了理想主义的幻想光泽和纯净完美的艺术诗意。对此,赫尔岑也曾指出:“如果缺乏这种诗意的话,儿童就不会去阅读它了。艺术上的要求是要走在儿童的前头的——因为儿童要在读物中寻求的是乐趣,而不是功利。”368 《格里布尔奇遇记》出版后,在当时受到了小读者的热烈欢迎,据说孩子们喜欢把它“读得稀烂”。1860年,它的英文译本在伦敦出版;1861年,俄文译文又在俄国面世。它的流行当然不仅仅是因为乔治·桑的名气。 乔治·桑晚年为孙辈们所写的作品都收入了童话集《老祖母的故事》(1873)。其中包括《说话的橡树》《泰坦的口琴》《勇敢的翅膀》《玫瑰色的云》《灰尘仙女》《比克多尔堡》等流传至今的名篇。 中篇童话《说话的橡树》的主人公是失去了父母的牧猪孩子爱米。爱米不堪主人的虐待和猪的骚扰,逃离了村子。他来到林中,栖息在被认为着了魔法、会说话的大橡树树干上的一个洞穴里。他渴饮清泉,饥餐栗子、桑葚,后来又捕鸟捉兽,慢慢习惯了林中既孤独又自由的生活。后来,假装痴呆的丐妇卡底西要爱米做她的继承人,并许诺把自己40年向人乞讨和偷骗所得的大笔钱财留给他。但爱米不愿做偷盗和骗取钱财的乞丐,拒绝在耻辱和腐朽中谋取生活。他回到橡树那儿,并且参加了人们砍伐野树的工作,用自己诚实、正直的劳动去换取净化、快乐的生活。 我们不妨把这篇作品中的爱米和卡底西分别看作是两种不同道德观和人生观的艺术象征或符号。通过爱米,作者讴歌了劳动,赞美了诚实、正直、善良、勤劳的美好品格;借助卡底西,作者则鞭挞了怠惰、欺骗的恶行和希望不劳而获的人生观。而两个人物形象所构成的鲜明的艺术反差,更强化了作品的道德倾向。 另一部篇幅更长的中篇童话《比克多尔堡》同样显示了作者寻找理想道德和情操的执着憧憬。8岁的女孩狄安娜本来在修道院里学习,因患热病,只好随同父亲——一位著名的沙龙画家回家去。不料途中车翻马伤,他们便住宿在一个叫比克多尔的荒弃已久的贵族堡寨里。比克多尔堡虽然荒芜破损,但那儿还残留着许多美丽的雕像,被野生植物侵袭的露台成了一座更美的花园;室内布满壁画,虽然破旧,但人物依然栩栩如生。狄安娜似乎听到了那个戴着一副面纱的太太的雕像在跟她说话,看到了画上的仙女们举行的盛会,并随她们观赏了用千百种花儿组成的花坛。美妙的大自然和艺术在真诚、热情、富有感受力和想象力的狄安娜心中种下了美的种子。后来,狄安娜仍然不断怀念比克多尔堡。她经过不断的钻研和探索,终于找到了艺术生命的真正秘密,并在不知不觉中摒弃了父亲那种日益落伍、矫揉造作的沙龙画风,而追求一种富于生命力的真正的艺术,并最终取得了超越父亲的绘画艺术成就。 《比克多尔堡》同样反映了晚年乔治·桑对于晚辈的道德和情操上的关怀和引导。她引导孩子们热爱生活、自然和艺术的美,期望借助童话培养他们诚实善良、刻苦钻研、虚心上进的优良品德。尽管这种期望和憧憬不免有些空幻和理想化,但一位老祖母的慈爱炽热的心肠,仍然为这些作品灌注了一种美丽动人的艺术气韵。 《灰尘仙女》是乔治·桑童话中较为特殊的一篇作品,它有较多的科学知识含量,富有科幻色彩。作者把常见的、令人生厌的灰尘幻化为美丽的灰尘仙女,并让她带着“我”——一位同情灰尘仙女的小女孩遨游她那变幻莫测的宫殿,徜徉在各个实验室中,观赏她炼制的种种杰作:花岗岩、大理石、各种矿物、贝壳、宝石、水晶玻璃灯、陶瓷以及植物生长所需要的土壤……灰尘仙女告诉“我”,大自然仙女永不停留在已创造出来的和已被认识的事物上,事物在不停地变化,静止即是死亡;不应过分轻视过去的世界,但更要热爱未来的世界,要不断创新,使一切变得愈益完美。醒来后,“我的神志仍然留在迷人的梦境里,它已经使我能够从这些灰尘中分辨出最微小的原子了”;“我”也意识到,一切微小的混合物中,都孕育着一个不可捉摸的生命,它会再孵化、再生长、再完善起来…… 《灰尘仙女》寓丰富的科学知识于美丽神奇的幻想之中,色彩绚丽,境界阔大,同样体现了乔治·桑童话气质纯美和诗意葱茏的美学特性。 最后我想特别指出的是,乔治·桑童话美学特性的熔铸,还有一个最重要的因素,这就是她对于大自然的格外倾心和由衷的赞美。她终生难以释怀的“大自然情结”,她在自己的田园小说中所流露的对于大自然的热爱之情,在她的童话作品中抒写表现得同样真诚和动人。从较早的《格里布尔奇遇记》,到晚年所写《老祖母的故事》中的《说话的橡树》《比克多尔堡》《玫瑰色的云》等篇目,大自然都构成了童话葱茏诗意和美妙意境的一个重要的源泉。正如法朗士后来在谈到乔治·桑作品时所说的那样:“她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使命就是以无可比拟的慷慨之情表现她对大自然的感受,描绘她对大自然的酷爱。她能够正确地看待大自然,因为她所看到的大自然无限的美。”369 法朗士说的当然不错。但我们还应看到,乔治·桑笔下的自然意象在很大程度上是与其作品中人物品质的揭示和形象的塑造联系在一起的。正如她曾经声明她的田园小说是要引导读者“注视青天、原野、绿树、善良而真实的农民”以及他们“安静、自由、富有诗意、勤劳单纯的生活”一样,她在自己的童话中也将诚实、善良、勇敢、勤劳的主人公形象与优美动人的大自然描写融为一体,因而构成了乔治·桑童话的富于理想主义和浪漫情怀、充满诗情画意的动人篇章。可以说,这是乔治·桑的童话创作对19世纪法国童话艺术美学的一个贡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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