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盖达尔的小说

盖达尔较短的一生写了300多个中篇、短篇小说、童话故事、电影剧本，近300篇政论性散文、杂文、报告文学作品。他一生都在赞美自己强大的祖国，都在表现为俄罗斯人的利益和幸福而进行的斗争，字里行间渗透着真善美必胜假恶丑的信念。这些作品的主要风格是浪漫性（理想性）、戏剧性和抒情性，三因素浓淡不等地交织、融合，使作品富有诗意，富有魅力。盖达尔的小说作品中，供少年儿童阅读的中篇小说有《学校》（1930）、《军事秘密》（1935）、《鼓手的命运》（1939）。《学校》是这类作品的代表，这部中篇小说的出版确立了盖达尔在文学史中的地位。盖达尔的小说中《革命军事委员会》（1926）、《林中烟》（1939）、《远方》（1932）、《天蓝色杯子》（1936）、《马鲁莎》《良知》《丘克和盖克》（1939）、《第四避弹室》（1930）、《让它发光》（1933）、《铁木儿和他的队伍》（1940）较适合于中低年级儿童阅读。

《天蓝色的杯子》是盖达尔的一篇得意之作，它一反当时不能让孩子了解家庭内部的生活和大人之间的关系的流行说法，写了家庭的龃龉和不睦。一对中年夫妇在一场争吵之后，小姑娘斯薇特兰娜随父亲出游，去“寻找美好的生活”。他们虽然来到广阔的原野，却仍是亲情依依，丈夫割舍不了妻子，女儿割舍不了母亲。斯薇特兰娜用她幼小的心灵在观察在感受。最后，在小姑娘想妈妈想得难耐的时候，父女俩又回到了斯薇特兰娜的妈妈身边，小姑娘的妈妈见到丈夫和女儿，一下感到自己也应当反省，大家都感到离开小姑娘的妈妈的亲昵和温存就很难过日子，“美好的生活”不在广阔的原野中，而在自己的家庭里。在这部作品里，盖达尔在题材上的突破具有改革的意义，而作品的成功又说明，作家写了孩子观察、评价父母的行为，考虑爱情和家庭是现实生活的一个真实部分，对于儿童文学作家来说不是不能写，而是如何写好的问题。盖达尔就把这部作品写得适合各种年龄的人阅读。“读者的年龄越大，对潜藏在这篇小说里的内涵理解越深。小读者看到的可能只是小说映现出来的那一层，他们欣赏着斯薇特兰娜父女俩迷人的漫游，和少先队员帕什卡·布卡马什肯的故事，他们为作品中人物阳光般莹洁温馨的友谊而高兴……年岁越大的人越能穿透小说映现的表层而窥探其中的底蕴，抓住它深埋底部的潜流，用心灵可以感受到它细小得若有若无的潺湲，发现小说远不是一览无余，它真挚热切地悄声细语讲述着‘成人的’大题材，若明若暗地倾诉着关于家庭的不睦，关于痛苦的爱情，警告人们要善于防范那些不善不美的东西像灰鼠一样蹿入家庭，用它们凶恶的牙齿咬破来之不易的爱情和美好的幸福……”（卡西里：《阿尔卡吉·彼得罗维奇·盖达尔》，1964）这部作品的新颖独特在于作品激情磅礴却朴实无华，读来撼动心魄，回肠荡气，它发挥了盖达尔长于抒情的浪漫主义才情。当有人以“缺乏情节感”责难作者时，却不料“小读者对这部作品很感兴趣，儿童很容易领会这部作品，并且在第一次阅读时就几乎按字逐句记住了斯薇特兰娜的爸爸在内战激烈时同玛鲁莎（斯薇特兰娜的母亲）初次相逢、两人一见钟情，发生友谊和爱情的故事”（弗·爱宾：《论盖达尔的创作》）。抒情，同样可以赢得小读者。《天蓝色的杯子》里的每一个小故事都流露着深刻严肃的思想和丰富激越的情感，每个细节都经过作家仔细挑选，它常常三言两语就能把一个形象、一种情景勾勒得惟妙惟肖。当斯薇特兰娜的父亲因生妻子的气而忘了妻子当年的眼神时，快活的斯薇特兰娜在父亲面前回想起了妈妈，这时作家只用两句话就写出了父亲的内心世界。

《丘克和盖克》写的也“是家庭，是在我们周围同我们一起生活、工作的俄罗斯人，是森林、河流，以及苏联和平美好的生活”（盖达尔语）。当小说创作尚在进行中时，作家就自信地说：“小说规模不大，它带给我们的珍贵东西不一定太多，但它将会像宝石那样闪耀光彩。”果然如盖达尔所言，这是作家极富诗意的完善之作。像《天蓝色的杯子》一样，它和平生活的抒情格调决定了它字里行间洒满阳光，令人愉悦的故事一个接着一个，作家写得朴素、深情而情节结构却很严密。

作品写两个年幼的还不识字的兄弟在玩闹之间，将爸爸从西伯利亚大森林发来的旨在让家人挪后两周前往探亲的电报给弄丢了，妈妈回来后，兄弟俩又串通好隐瞒电报失落之事，结果，翻山越岭如期到达的母子三人找不到亲人，因而遇到诸多困难。所幸好心人哪儿都有，纵使在遥远的冰雪之地，也有心地善良的好人，像留守勘探队驻地的老伯伯和小车站上的马车夫，他们给陷于困境的母子三人以尽可能多的帮助，他们的热情接待使城里来的客人打心坎里感到温暖。

丘克和盖克的外貌、性格刻画颇见功力。兄弟俩的外貌有许多容易混淆的特点，他们都好奇、勇敢，都不怕乘车去找哪怕在天边的父亲。但是他们毕竟是两个不同气质的小男孩，思维方式不同，兴趣爱好各异。丘克小心谨慎，有预见性，重实惠，心存狡智（是他不让在母亲追问前把电报扔到小窗外的事告诉母亲）。丘克攒盘缠，一文也舍不得花，他不像盖克，见想买的就买，什么火柴盒呀，瓶塞呀，小钉子呀，糖纸呀，只要上面印有红军、飞机和坦克的，盖克就要买到手而后快。在火车上，丘克很快和其他乘客相识了。作者对盖克作了个性化的外貌描写，胖乎乎的，淡黄色头发，圆脸蛋。他有诗人气质，爱沉思，很敏感，好幻想。他对周围的一切都有浓厚兴趣，他连续几个钟头朝窗外看，看到许多东西，发现了许多东西。作者揭示幼儿的世界、生活的乐趣，并具体生动地展现其欢乐感和新奇印象：

从前盖克住在莫斯科的时候，他以为整个世界就是由莫斯科的一切组成的，也就是由莫斯科的街道、莫斯科电车和莫斯科的公共汽车组成的。

现在他觉得整个世界是由一片又高大又稠密的树林组成的了。

总而言之，如果太阳朗照在盖克头上，他就会相信世界上没有雨和乌云。

如果他自己很快乐，那么他就会以为世界上所有的人也都很快乐。

盖克能对事物、现象、景致做出浪漫主义的解释。他能做稀奇古怪的梦。他向往遇到魔法师——魔法师去把他们到来的事通知他们的父亲，他反复构想与父亲相见的独出心裁的方式。盖克恰恰疏忽了一点，那就是他们弄丢了电报将使他快活不起来，他“确实是个粗心大意的小家伙，不过他的歌倒是唱得不赖的”。

作家将孩童世界和成人世界在交互作用中表现出来。孩子周围都是善良和真诚的人，他们年轻的母亲是个聪明的教育家，她果断而沉着，敢于带两个幼小的儿子踏上可能遇到各种不测的旅程。一个孩子不见了，她敢于一个人走进大森林里去寻找。不逊于这位别具魅力的年轻女子的是丘克和盖克的父亲，他是个细致的和善于关心他人的人。他非常想念妻子，深爱着自己的两个孩子。

《丘克和盖克》饱含着生活的精彩，其格调使人昂扬振奋。这体现在到大森林里去的旅途中，也体现在盖克的对一切非凡事物的梦幻追求中。小说中有许多幽默的情节。人们读着幻想家盖克关于他与父亲见面的设想；他在火车上走错了包厢；他为了吓一吓妈妈和哥哥而躲进一只箱子里去，却不知不觉躺着躺着就睡着了，直到丘克打开箱子才醒来；他把马当作狗熊等故事，都让人忍俊不禁。盖达尔的幽默毫无做作之痕，因此其幽默具有极强的真切感。

（三）盖达尔的影响

盖达尔的影响，首先是他的作品对广大儿童读者发生积极的影响。俄罗斯具有很高国际名望的作家，盖达尔的同时代人谢·米哈尔科夫曾在《盖达尔传》的序文中指出：“盖达尔用他的中篇小说和短篇小说帮助过孩子们成长，帮助过孩子们成为真正的人。不，不只是帮助过，现在还在帮助着。不是吗，今天的孩子们想必都会是这样觉得，似乎盖达尔的作品并不是写成于许多年前，而是就在今天刚刚流泻自作家笔端。”这种不朽的特质，说明着创造它们的作家的卓越性。卓越作家的作品总能长期地久远地在读者中间燃烧他的思想、情感和闪光的信念。

在俄罗斯儿童文学艰难而又重要的征程中，盖达尔敏锐而警觉的侦察兵身姿始终出现在队伍的前头，为队伍的行进探索道路。他的身后紧随着他的文学同道者：在卫国战争前有小说作家季科夫斯基、弗拉耶尔曼，诗人克维特科、亚历山大罗娃、薇索茨卡……这些作家、诗人用扣人心弦的作品描述了俄罗斯人的本质美，俄罗斯大地的自然美，从孩子们身上洗刷掉过去时代那些锈蚀孩子们心灵的东西，洗刷掉懒惰和怯懦、迷惘和惆怅、欺骗和虚伪，为孩子们疗治灵魂的损伤。

在战后的头些年中，儿童文学范围里涌现了一批战争题材的爱国主义新作——卡塔耶夫的《团的儿子》、奥谢叶娃的《瓦肖克和他的同学们》、柯罗利科夫的《游击队员郭利科夫》、佩尔文采夫的《从小爱护名誉》……当年，盖达尔就曾有过这样的理想，“将来有朝一日人们会恍然大悟：那些把自己叫作‘儿童文学家’的家伙可真是深有城府啊。表面上看他们写东西给孩子们看，其实呀，他们是在训练一支坚不可摧的红星近卫军。”以上述作家为代表的许多作品就是按照盖达尔的理想来培养新一代的。

继承盖达尔传统的著名作家首推卡西里。列夫·卡西里（1905—1970）的作品洋溢着乐观和睿智，其中的欢快生活营养着一代又一代的新人。他的创作是独具一格的，题材选择、语言风格、富有感染力的笑趣、叙述笔法都具有卡西里个人的特点，但就其气质和思想精神而言，卡西里与盖达尔很相近。他像盖达尔一样，信任孩子，在富于诗情的文学形式中，用普通人的眼光看待时代的重大事件，勇敢地描述当代人的社会生活现象，教育孩子向往高尚善良、英勇无畏，召唤孩子为善美和正义而斗争。卡西里发表在报刊上的文字固然直接强烈地表现这种精神，在中篇小说、短篇小说中，他也插入许多作者直抒胸臆的话语，以传达他对理想社会的追求，传达他的爱国主义和国际主义情感，传达他的优秀公民性格要从幼小时就注意培养的主张。这些都让人明显感觉到卡西里对盖达尔遗训的遵循。

卡西里为《盖达尔文集》第四卷所作的序文中这样写道：

为人民利益和人民理想而进行不懈斗争，是创立和建设新世界的作家所自觉担当的使命。这些作家理想之崇高，与盖达尔有相似之处，他们都像盖达尔那样勇敢地保卫人民的幸福与和平的劳动，其作品潜藏着凌厉的“征战”气氛。

帮助成长中的孩子认清他们应当去占取美好的未来大厦建设者的位置，认清他们“最重要的”是成为人类幸福生活的斗士，成为保卫世界安宁与和平的斗士，盖达尔就能够用朴素得让人惊叹不已、令人不得不佩服的作品帮助孩子们认清这些重要的道理。

盖达尔的作品每一行字都是在引导小读者理解这一“最重要的”道理、他的作品的一切，从主人公的对白到作者的插叙以及景物的描绘，全都服从这一“最重要的”道理……

卡西里对盖达尔所作的概括，也正是卡西里指导自己创作的信条。他的儿童文学作品都在用儿童的眼光和心灵理解周围世界，以儿童之乐为乐，然而他总不忘记引导孩子为坚持崇高的理想、为卫护善良和真诚而斗争。

安·雷巴科夫以侦探为主要故事情节的作品《短剑》（1948）和《青铜鸟》（1956），是两部历险性中篇小说。它们和盖达尔的同类作品一样，忠实地反映了十月革命成功初期的俄罗斯生活。少年们对他的作品爱不释手，其情形可媲美于对盖达尔的同类小说的热爱。读者读了这些作品都感到自己长大了，感到自己不但是自己命运的主宰，而且还是国家民族命运的主宰。雷巴科夫的作品像盖达尔的作品那样，能召唤少年儿童去积极行动，去做好事，去建立功勋。

后来，踏着盖达尔足迹走上儿童文学之坛的还有巴鲁兹金、阿列克辛、李哈诺夫、克拉皮温、柯里涅茨、雅科甫列夫。

盖达尔作品中那种宽柔而轻松的幽默风格由安·涅克拉索夫、尤·索特尼克、约·季克、维·郭利亚甫肯、尤·托明所继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