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后来的小说家笔下,袋鼠不仅成为小说的主角,而且常常是带有英雄色彩的主人公,它们往往为了生存,与他们的对手和敌人(也包括人类)进行着斗争。查尔斯·汤普生(CharlesK.Thompson)的《山脉之王:一只灰袋鼠的传奇》(KingoftheRanges:theSagaofaGreyKangaroo,1945)和《红帝》(RedEmperor,1950)中的袋鼠都是这样的主人公。在《山脉之王》中,灰袋鼠乔伊与通常生活在平原的同类不一样,他一生中的大部分时间,都在大分山脉(GreatDividingRange)度过。尽管被人和猎狗追捕、射杀,乔伊还是设法活了下来,并且成为大分山脉灰袋鼠的头领,小说就讲述了这只特别的袋鼠为生存顽强抗争的故事。《红帝》则描写了红袋鼠阿润嘎的一生。上文提到的亨利·拉芒德的《大红》中的主角也是这样一只勇敢的红袋鼠,在耳朵被猎人的子弹印上了标记之后,它在成长的过程中还经历了丛林大火、野犬和老鹰的袭击以及领导权的争夺之战。不过正如前文指出的那样,尽管小说家在叙事时表现出对袋鼠勇气的赞许,却对其艰难的生存之路没有流露任何情感态度,反倒是用一种幽默的笔触描写这只袋鼠遇到的种种挑战的。
袋鼠捕猎的情节继续出现在后来的动物小说中。丹尼斯·克拉克(DennisClark)的《巴摩:一只袋鼠的生活》(Boomer:theLifeofaKangaroo,1954)中的袋鼠巴摩落入了猎人泰勒的手中,然而,泰勒一家仁慈善良,很友好地对待着巴摩,倒是牧羊工人斯坎兰总是想要杀死巴摩。在多次交锋后,巴摩战胜了斯坎兰,反而将其杀死。最后,巴摩返回丛林野地,那儿才是它真正的家园。
20世纪60年代以后,婴儿袋鼠吸引了不少小说家的关注。玛格丽特·派斯(MargaretPaice)的《圣诞幼袋鼠》(AJoeyforChristmas,1960)中,小袋鼠被作为圣诞礼物送给故事中的孩子;乔伊斯·尼克尔森(JoyceNicholson)的《安迪的袋鼠》(Andy’sKangaroo,1964)则讲述了一个温馨又带着淡淡伤感的故事:安迪在大路上发现了一只小袋鼠,于是把它抱回家抚养,并且给它取名叫“跳跳”,后来安迪一家将要搬迁到大城市悉尼去,不得已,安迪把跳跳送给将要搬进他们现在这栋房子的人家,请他们抚养。这两部小说中的主人公都是孩子,但小袋鼠是故事中的关键角色,在抚养、保护他们的“宠物”小袋鼠的过程中,儿童主人的情感心智均得到了发展。与上述两部小说的儿童“抚养者”不同,帕姆·布拉史基(PamBlashki)的《袋鼠柴》(ChaitheKangaroo,1984)中幼袋鼠柴的抚养者是一位大人,小说的情节基于作家和艺术家克林顿·皮尤(CliftonPugh)的真实生活经历,柴是皮尤饲养的一只袋鼠。720小说呈现的对袋鼠的尊重和友爱已经成为现代澳大利亚动物小说的“常态”。派翠克·伯纳德(PatriciaBernard)的《袋鼠的孩子》(Kangaroo’sKids,1989)也是一个以幼袋鼠为宠物的故事:托尼、莉莲以及托马斯太太有一只秘密的宠物——袋鼠宝宝。在抚养这只袋鼠宝宝的过程中,托尼克服了自己的孤独感。
20世纪90年代以后,越来越多种类的动物进入了小说家的视野,袋鼠的身影不再那么清晰。较近的一本是吉尔·默瑞斯和缇娜·威尔逊(JillMorris&TinaWilson)2003年出版的短篇动物故事集《毛茸茸鼻子的毛鼻袋熊亨利及其他澳大利亚动物故事》(HarrytheHairy-nosedWombat:&otherAustralianAnimalTales)。该书由6个短篇小说组成,分别讲述了袋鼠鲁弗斯、负鼠波巴克、考拉科洛、鸭嘴兽珀西、袋食蚁兽鲁斯缇的故事。每一个故事都与这些动物具体真实的生活相关,文本中充满科学的细节。其中,环境作为这些动物生活变化的重要动因被突出出来,小说中的每一个动物都暴露在可能引起它们生活习惯发生变化的处境中,这种处境可能有自然的因素,也可能是由人类的行为造成的,比如:干旱、沙尘暴、人们在宿营地的活动、洪水、城市的发展与拓宽等等。小说对动物们适应这些环境变化的能力进行了理想化的叙事,在每个故事的结尾,动物们都有能力作出应对变化的环境的暂时或永久的调节,表现出一种乐观的生态观。 另一种经常被书写的动物是澳洲野犬(Dingo)。这是澳大利亚一种独有的野狗,像普通的狗一样,澳洲野犬的祖先是狼。然而,与普通狗在长期的驯养过程中逐渐融入人的社会不同,澳洲野犬始终保持着狼的许多特性,比如,它们像狼一样号叫,而不是狗吠。它们通常生活在远离城市、人烟稀少的内地(Outback)。澳洲野犬在澳大利亚生态圈中扮演着重要的角色。它们是凶猛的食肉动物,也是澳洲大陆最大的陆生猛兽。 两百多年前欧洲拓荒者来到澳洲开始畜牧业时,澳洲野犬是羊群的“敌人”,它们猎食羊只,是畜牧工人的“敌人”;而狗——牧羊犬——则被训练去保护和控制羊群。最早对澳洲野犬的记载和描绘大概要追溯到1699年,威廉姆·丹皮尔(WilliamDampier)船长的航海日志:“我的人看见了两三只像恶狼似的野兽,它们皮包骨头,如同前倾着的骨骼。”721 今天,澳洲野犬已经被生态学家和生物学家看作是澳大利亚本土动物群中的一员。在澳洲文化中,这种野犬被看成居于文明与野蛮之间的一种生命。像袋鼠一样,澳洲野犬被看作是澳大利亚的一种标志,应该被保护,它们和袋狼一样都面临“绝种”的危险。 在小说中,澳洲野犬的形象也并不完全一致:从浪漫主义的美化(比如认为它们完全无害)到把它们看成是对人类和自然极其危险的“魔鬼”。一些作品中的澳洲野犬是美丽的独一无二的动物,而另一些则是同狼一样凶猛的野兽。 早期关于野犬的故事中,这种具备更多“狼性”的动物通常被描绘成胆小的、混种的、凶险的和狡猾的动物,这大概与拓荒时期畜牧频繁遭受野犬的袭击、损失羊只有关。奸诈的野犬形象出现在很多作品里,其奸诈的方式也各不相同,但都特别集中在野犬的行为上。 19世纪末一直到第二次世界大战结束,关于奸诈的野犬的小说、诗歌以及各种逸闻出版了很多。722当时著名的周报《公报》(Bulletin)几乎每期都会刊登关于野犬的短篇小说和其他题材的相关文字,据说,当时澳洲牧场和丛林中的工人是这些文字最热心的读者。723那些短篇小说的作者用“偷偷摸摸”“鬼鬼祟祟”这样的词来形容野犬。法莱德尔(Falder)在其发表在《公报》上的短篇小说《我遇见的野犬》(DingoesIHaveMet,1905)中,“野犬”是作为一个隐喻符号存在的。在抨击罪犯和放贷人时,叙述者称他们像野犬一样欺诈狡猾、诡计多端。在黑沃德(Hayward)的《魔鬼与野犬》(TheDevilandTheDingo,1927)中,作家就描述了一只浑身臭烘烘,鬼鬼祟祟靠近猎物的野犬。 因为野犬捕食羊只,在这些早期作家的笔下,它总是被描写为奸诈、背信弃义、狡猾的动物,而不是牧羊犬那样的忠诚和足智多谋。有时候,作家的书写也客观地展示了这种动物复杂的推理能力,虽然它们并没有把这种能力用在值得称颂的状况里(就像狼一样)。1908年,索恩生(E.Sorenson)在《公报》上发表了一篇短篇小说《野犬》(TheDingo),讲述了两只野犬“大家伙”和“斑点”聚拢狙击羊群的事件。作家用不乏幽默的笔触写道: “他们已经偷了大约200只母羊……大家伙似乎是老板,‘吊起来!吊起来!斑点!’他号叫着,‘转过来一点,转过来一点!快!否则我们整天都得待在这里!’” 很显然,这两只野犬就像是两个经验丰富然而动作却不能协调的牧羊人,叙事的幽默感也正源于此。 肖恩(C.H.Shaw)的短篇小说《第四次陷阱》(TheFourthTrap,1934)是一篇相对复杂的作品,作者把一只野犬和一只牧羊犬放在相同的状况下加以考量。小说围绕4次捕猎陷阱展开。一个牧羊工人打算捕捉一只野犬,把一只死羊绑在捕兔夹上做诱饵。然而,前三次掉进陷阱的是一只被酗酒的主人抛弃,因此无家可归的黑斑牧羊犬“蓝儿”,作家用同情的笔调描写奄奄一息的“蓝儿”:“他躺在土里,无助地喘着气,满心恐惧。”就在“蓝儿”承受痛苦的时刻,一只野犬鬼鬼祟祟靠近,准备袭击他,野犬恶狠狠地咆哮着,它“作为偷偷摸摸的杀手的天性全被这只无助的敌人激发出来了”。野犬和“蓝儿”爆发了一场搏斗,并以后者的胜利告终:牧羊犬“蓝儿”的坚忍、智慧的推断以他对人类的忠诚使他能够把野犬诱惑进第四次陷阱。作家在这里,在同一个状况下,把野犬描述为奸诈狡猾的,而牧羊犬“蓝儿”是聪明机智的,其偏好立场表露得清晰无遗。作者在指称野犬时用的是“它”(it),在指称牧羊犬时用的是“他”(he)。这场搏斗,也不仅仅是一只野犬和一只牧羊犬之间的斗争,而是文明与野蛮、狡猾与聪明之间的对抗。724 尽管肖恩小说中的野犬是一个鬼鬼祟祟的失败者,其在被捕获后大概遭受着与牧羊犬同样的痛苦,小说家却没有在文本中给予其任何同情的笔墨。不过,也有一些作家避开了对野犬奸诈性的刻意书写。这种变化,在20世纪40年代开始有比较明显的表现。1946年弗兰克·戴尔比·戴维森(FrankDalbyDavison)的《灰灰:一只羊村的狗》(Dusty:aDogoftheSheepCountry)讲述了一只叫灰灰的狗从生到死的一生。这只狗,有一半野犬的血统,它的母亲是一只野犬,父亲是一只牧羊犬。小说继承了澳大利亚早期赋予牧羊犬的文化内涵:牧羊犬象征着文明;而野犬虽然仍是野性的,但小说不再把它描绘为奸诈狡猾,在文本中,野犬更多地体现了“自由”和“无拘无束”的品性,小说的主人公混血狗灰灰的存在,代表着文明与野蛮、驯服与自由之间的冲突。725 当澳大利亚的经济生活不再过度依赖畜牧业之后,作家对野犬的书写便开始与早期大不相同。前文提到的亨利·拉芒德的《野犬:一个逃犯的故事》(1945)描绘了一只相当机敏勇敢的野犬,早期招人痛恨的狡诈,在拉芒德的笔下变成了智慧聪明的表现;拉芒德的另外一本关于野犬的小说《白耳朵》(WhiteEarstheOutlaw:TheStoryofaDingo,1949)也描写了一只聪明的野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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