拉芒德笔下的野犬与玛丽·派彻特(MaryPatchett)《野兄弟》(WildBrother,1954)中的野犬很相似。在《野兄弟》中,派彻特以科学准确的动物细节描写和充满同情的笔调讲述了野犬沃瑞嘎、舒拉以及袋鼠狗凯莉的故事。小说中人类的形象也不再只是单一的对立者。猎犬人弗兰克,虐待野犬,舒拉从他身上学会了憎恨,而商店老板斯蒂夫则把舒拉救了出来,让她回到了野地,在斯蒂夫的身上,舒拉感受到了慈爱。作家派彻特曾在澳大利亚的一个畜牧站度过自己的童年时代,在小说中,她从自己的经验和对丛林野生动物的了解中汲取了灵感,戏剧化地呈现了三只野犬的生活。没有拟人化也没有浪漫情感的漫溢,小说的叙事基于真实科学的动物知识,三只野犬也不再是早期作家笔下奸诈狡猾的羊只杀手,而是需要保护的动物,它们的行为也不像早期作品中那样鬼鬼祟祟、偷偷摸摸,而是非常有尊严。
对野犬生活方式的尊重,对其在天灾人祸中的遭遇表示同情,从《野兄弟》之后成为大多数关于野犬的动物小说的主题。派彻特的另一部小说《芒卡的恐惧》(TheTerrorofManooka,1966)讲述了野犬尼基如何克服心中的恐惧为动物们寻找一个野生动物保护区的历险故事。小说中包含了大量澳大利亚昆士兰地区的动物的细节描写,显示了作者丰富的动物知识学养。埃莉妮·米彻尔(ElyneMitchell)的《金基,雪地野犬》(Jinki,DingoofSnows,1970)讲述了一只野犬在澳大利亚东南部高地的艰苦生活,故事时间背景设置在白人侵入澳洲之前。主角金基还是一只幼犬的时候,一个土著男孩曾经温柔地抚摩过它,金基这个名字也是男孩起的,从那以后,野犬金基就被关于这个男孩的记忆纠结着,这深深影响着它的生活。小说以细节化的笔墨描写了野犬们整个夏天和冬天一起穿越澳大利亚内地的竞赛。在这个过程中,金基再次遇到了那个土著男孩,究竟是跟男孩待在一起,还是回应它美丽的伴侣凯瑞的召唤、继续享受捕猎和野地的激奋?金基陷入了两难的选择,并因此备受煎熬。
伊万·史密斯(IvanSmith)的《野犬王》(DingoKing,1977)则描述了一只英勇、无私的野犬,为了从旱灾中救出自己的伴侣和幼犬,它献出了自己的生命。
还有一些关于野犬的小说,主人公通常是孩子,他们在与野犬的相处中,发现了自我,经历着成长。这些作品中的野犬,更像是作家用以与人类的拘束、羁绊和不自由相对的隐喻。小说的着墨落在孩子与野犬的亲密关系上。艾维·巴克(IvyBarker)的《野犬的夏天》(TheDingoSummer,1980)中的主人公是男孩马克。在失去双亲、变成孤儿之后的那个夏天,马克在对一只高山野犬的仔细观察中获得了心灵的慰藉。米歇尔·杜甘的《野犬男孩》(DingoBoy,1980)中的男孩卡尔也是一个孤儿,他被送到寄养家庭,寄养父母把卡尔当成是不用付薪水的劳力,只有在与野犬的相处中,卡尔才能快乐起来。当他的养父母要杀死野犬时,卡尔救下了它们。 史密斯和巴克等作家在小说中表达的这种孩童与野犬之间的亲密温情的关系很快遭遇了现实的质询。1980年,一对澳洲夫妇林迪·张伯伦和米歇尔·张伯伦(LindyandMichaelChamberlain)受控谋杀了他们尚为婴儿的孩子阿萨瑞亚。阿萨瑞亚失踪在澳洲北部的一个叫阿亚的红岩石群山中,据说是被野犬吃掉了。这个案件震惊全国,关于野犬的品性,特别是其凶猛性的讨论再度像早期牧羊时代,引起热烈的议论。作家詹姆斯·斯蒙德斯(JamesSimmonds)则根据此案创作了《阿萨瑞亚——星期三的孩子》(Azaria-Wednesday’sChild,1982)。 生态环境的恶化、物种的大量消失是20世纪后半期世界关注的一个焦点问题,自然环境独特的澳大利亚更是如此。许多澳洲作家开始在自己的写作中着意引入生态的视角。而在儿童文学界,自从厄利·威尔森(ErleWilson)出版了描写塔斯梅尼亚狼的小说《库瑞纳:一本塔斯梅尼亚高地的小说》(Co-orinna:ANovelofTheTasmanianUplands,1953)之后,澳洲的一些濒危动物,比如袋狼等便开始进入小说家的创作视野。 威尔森的这部小说讲述一只稀有的塔斯梅尼亚狼库瑞纳一生都在跟一个牧羊人和他的牧羊犬斗争的故事。库瑞纳在这个过程中学会了如何避开陷阱和危险的枪击。作者威尔森本是一位自然学家,在这部作品中,他以自然学家的敏锐眼光和细致观察,呈现了塔斯梅尼亚狼的生活环境和生活习性,给出了一幅真实生动的远离人类动物生活的自然图景。 《库瑞纳》出版后,产生了很大的影响,在20世纪50年代和20世纪60年代的澳大利亚,这本书在校园被广泛阅读,甚至作为自然教科书在使用。726小说中提到的塔斯梅尼亚狼,就是前面说的袋狼。这是迄今为止发现的最大的食肉有袋动物,因为它们背部长有虎纹,所以也被称为塔斯梅尼亚老虎。 作为澳大利亚土生土长的动物,在欧洲拓荒者到来之前,澳大利亚大陆上的袋狼已经非常稀少,但是在塔斯梅尼亚群岛上还有存活,727这大概也是这种动物别名的由来。《库瑞纳》中的库瑞纳也不是第一只在儿童文学作品中“露面”的袋狼,早在1881年,诗人和插画家路意莎·安妮·梅雷迪斯(LouisaAnneMeredith)就出版了写给儿童看的诗画集《塔斯梅尼亚的朋友和敌人:带羽毛的、带毛皮的和有鳍的:一个家庭的乡村生活、编年史、自然历史和名符其实的历险记》(TasmanianFriendsandFoes)中,就提到了袋狼,但作为动物小说的主角,库瑞纳可能是第一只。 库瑞纳之后不久,南·昌西的小说《丛林中的老虎》(TigerintheBush,1957)也围绕一只袋狼(小说称之为塔斯梅尼亚老虎)展开叙事。这部小说被认为是昌西——这位从英国移民到塔斯梅尼亚,并创作了一系列以其为背景的小说的作家——最好的小说之一。728 它曾经获得1958年澳大利亚年度图书奖。 《丛林中的老虎》的叙事背景在塔斯梅尼亚的一个不为外人所知的小乡村,主人公是劳瑞尼家最小的孩子白之,村子里的修道士老亨利给白之和她的姐姐伊吉透露了一只塔斯梅尼亚老虎的所在,从此,白之迷上了这只老虎,成为它生活的观察者。小说通过这个孩子的眼睛,呈现了塔斯梅尼亚老虎秘密存在的生活方式。然而,昌西在这部小说中,是把塔斯梅尼亚老虎当作一种隐喻的:小乡村里的成年人想要保持与外界的距离,可是不久,村里就来了两位科学家,他们劝说白之带他们见识一下塔斯梅尼亚老虎。一开始,被两位科学家渊博的知识和友好的态度所诱惑,白之差点就要答应他们的请求,但在最后一刻,白之意识到,如果允许“外界”(Outside)的入侵,他们的村子就将不再是野生动物的庇护所。在这里,昌西以强调塔斯梅尼亚老虎存在的秘密性来喻示文明对野地的入侵是如何危险。729 昌西小说的这个尊重野生动物野性或者说自由权利的主题,在后来的一些关于袋狼的小说中得到了呼应。比如玛丽·斯茂(MarySmall)的《祖父的老虎》(Grandfather’sTiger,1985),小说中的两个孩子阿兰和凯特偶然目睹了一个袋狼家庭的隐秘生活。阿兰的祖父曾给他们讲起过袋狼,亲眼目睹肯定了祖父的话,也使两个孩子一起加入了祖父保护袋狼一家的秘密的谋划中。 巴巴拉·鲍尔顿(BarbaraBolton)的《指环、岩石和河流》(Ring,RockandRiver,1987)是一部动物幻想小说,不过在主题上,也是对昌西小说的回应,探索了袋狼保持野性、自由的权利问题。同样以幻想的方式,关注袋狼追求符合自我天性的生活方式的小说是贝思·罗伯特(BethRobert)的《魔法瀑布:一只不可见的袋狼的塔斯梅尼亚故事》(TheMagicWaterfall:ATasmanianTaleofanInvisibleThylacine,1990)。小说讲述一只叫奈妮的袋狼,在一道会使魔法的瀑布的帮助下,返回了自己野外的家园。小说还特别提到,奈妮是库瑞纳(即威尔森小说《库瑞纳》中的袋狼)不可分离的伙伴。 把对袋狼生活方式和习性的介绍融合在一个想象的故事中,也是不少小说家采用的方式,这类作品可能缺少生动的情节,但也不妨作为一种类科普的小说来阅读,比如亨利·弗奥卡(HarryFrauca)的《条纹狼:一次丛林历险》(StripedWolf:ABushAdventure,1969),就以马克、卡萝尔以及他们身为动物学家的叔叔泰德在昆士兰中心地带的丛林里追捕一只袋狼的经历为故事线,细致地向读者介绍了袋狼的生活。 以动物小说的创作为主的作家玛丽·派彻特也写过关于土狼的小说《黑夜的老虎》(TigerintheDark,1964)。故事的模式与《条纹狼》相似,不过也许是因为插画的缘故,小说中的这只动物与其说是袋狼,还不如说更像是一只印第安老虎。730 除了上述三种澳大利亚最典型动物的小说外,关于澳洲丛林中的其他动物——比如负鼠、毛鼻袋熊、考拉等等还有各种鸟类的动物小说一直是儿童文学最兴盛的品类。动物小说常常表达着人类与动物世界接触的“原型”模式;731往往显示了人类对动物进行的价值判断,比如袋鼠、考拉等是可爱的,野犬是野性的,土狼是神秘的等等,这种价值判断并不是基于它们的自然属性,而通常基于它们对我们的意义。狗对人类忠诚、有帮助,所以是聪明的,野犬猎杀牧羊犬,所以是奸诈的,并且这些价值判断随着时代的流转也发生着变化。不过,优秀的动物小说总是能够触动儿童心底对动物的同情和爱,因为儿童和动物一样,都是现代世界的弱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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