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蒂的双颊又重新泛出桃红,
泪水返回了它们的源头所在,
她为了给自己办事而管起家来。
这才有这许多酒肉、歌舞和管弦, 使这座岛子变成了行乐之乡; 仆人们醺醺大醉,游手好闲, 这日子使他们个个心花怒放。 比照着海蒂这般花费金钱, 她父亲的好客就显得小家子气象; 她正专注于爱情,难得分身, 可也怪,事情却办得有条不紊。 他走向最近一席的最近一人, 拍拍他肩膀,露出古怪的微笑—— 顺便说一句:只要他这样笑吟吟, 不管意味着什么,总不是吉兆; 他问这喜庆场面是什么原因, 那被他问话的、酒气熏人的希腊佬 正喝得痛快,哪管问话的是谁, 只把葡萄酒满满斟上一杯, 也没把那颗蠢脑袋转过来看看, 这酒鬼神气活现,醉态十足, 从肩膀上边,递过来盈溢的杯盏, 回一句:“说话口干,我没有工夫。” “老主人死啦。”第二个,打着嗝插言, “你最好去问他闺女——我们的主妇。” 第三个:“主妇!呸!说主公才对, 主公——不是老的,是新的那位。” 这几个家伙是新来的,不知道自己 在跟谁说话;兰勃若脸色沉下来, 刹那间,他眼中闪过一丝阴翳, 但随即消失,依然是温文和蔼, 尽力恢复了脸上原来的笑意, 请他们中间一位说个明白: 新主公姓甚名谁,是何身份,—— 看来,他已把海蒂变成了夫人。 “我可不知道,我也管不着,他是谁。” 那人说,“他是干啥的,他从哪儿来; 可是我知道:这只烤阉鸡挺肥, 谁也没吃过这等下酒的好菜; 要是你觉得我说的不怎么够味, 就去找旁边那汉子问个明白; 是好是歹,他都能对答如流, 没有谁比他更爱听自己吹牛。” 不再问什么,他走向那座府第, 不过走的是一条幽僻的小径, 没有谁碰见他,碰见也不曾注意, 那一天谁也没想到他会来临; 对女儿的疼爱怜惜,在他的心底 会不会为海蒂求告,我可说不清; 家人认定他死了,却狂欢饮宴, 这样的丧礼可真是别开生面。 他走进房子——已不是他的家屋, 人类的感情中,这一种最难隐忍; 死到临头时内心的剧烈痛楚 只怕也不像这般难受难禁; 眼看温暖的家庭变成了坟墓, 冰冷的炉边残留着“希望”的灰烬: 这是一种深沉酷烈的悲怆, 对此,单身汉简直无法想象。 他走进房子——已不是他的家屋 (没有了情意,也就没有了家庭); 他感到还家而无人迎候的孤苦: 这里,他多年居住,他曾享安宁 (可惜安宁的日子又少又急促); 这里,他疲惫的心胸、敏锐的眼睛 溶于他女儿那片赤子的心田—— 那是他仅有的真情的唯一圣殿。 他全部钟爱倾注在女儿身上; 干过了、见过了那么多惨毒的暴行, 他心扉没完全闭紧,透一线光亮, 原不为别的,只为对她的柔情; 这情感独一而真纯,不容违抗, 若是失落了,就会使他的心灵 与人间的温情善意彻底绝缘, 犹如那圆眼巨人戳瞎了独眼。 母虎失去了幼虎,暴跳如雷, 使牧人和他的羊群魂飞魄散; 怒海翻滚着狂涛,白沫横飞, 使靠近礁石的船员心惊胆战; 凶猛的家伙,疯狂发作了一回, 怒气不久就耗尽,趋于和缓; 远远比不上这铁石心肠的严父 狞厉、专一、深切、无言的震怒。 傍晚,兰勃若穿过一道便门, 没让人看见,进入了他的厅堂; 这时,那窈窕淑女和她的情人, 华贵雍容,端坐在盛筵之上; 象牙镶嵌的餐桌居中放稳, 头干脸净的奴婢环侍四旁; 餐具多半是金银、宝石器皿, 珠贝、珊瑚制成的便算是次品。 席上约莫有上百种佳肴异味; 羔羊肉,各种肉食——不必细叙, 胡榛子果仁,番红花羹汤,牛膵, 入网的众多鱼类里最美的鲜鱼, 烹调考究和绪巴里斯人比美, 饮料是各色果汁——葡萄,柑橘, 还有石榴汁,从果皮里面榨出来, 这样,饮用的时候格外爽快。 饮料罗列着,都装在水晶罐内; 宴会结束时,有鲜果、甜枣面包块; 阿拉伯运来的地道木哈咖啡 盛在小巧的瓷杯里,最后端进来, 再用精雕细镂的特制金杯 垫在那底下,免得把手儿烫坏; 咖啡加丁香、肉桂、番红花煎熬—— 我担心这会把咖啡味道弄糟。 室内,壁上的帷幔是天鹅绒挂毯, 分许多长方格子,色彩各异; 丝织的粉红花朵密缀其间, 花朵四周镶一道黄边围起; 挂毯上端,用豪华绮丽的丝线, 在深蓝底子上绣出淡紫色字体, 那是波斯文警句:有诗人的诗行, 还有道德家的说教——比诗人高尚。 海蒂和堂璜脚儿轻轻践踏 那镶着淡蓝花边的绯红锦缎: 他们那一张簇簇新新的软榻 足足占了新房的四分之三: 天鹅绒靠垫(配得上国王陛下) 色泽猩红,正中央光焰闪闪, 簇拥着一轮赤日_用金箔浮雕, 似亭午登临绝顶,明辉普照。 所有的服饰里,我最爱海蒂的衣衫: 她穿着两件胸衣——一件是淡黄; 衬衫交织着桃红、雪白和天蓝, 那里面,胸脯起伏,似柔波轻浪: 另一件胸衣晃耀着金光赤焰, 纽扣是珍珠——大小如豌豆一样: 条纹白罗纱斗篷围裹着周身, 飘动着,像月亮周围的白净浮云。 黄金镯子环抱着娇婉手臂, 不用锁——是纯金制成,十分柔韧, 伸缩自如,放松收紧都随意, 形状跟着手臂走,百依百顺; 它这样精美,谁见了都会入迷; 紧箍着,生怕手臂不跟它亲近; 最纯的真金偎着最白的肌肤, 金银首饰何曾有这等艳福! 类似的金环套在她脚腕上方, 表明着身份——她是岛上的公主: 鬓发间宝石争辉,似群星朗朗; 手戴十二枚戒指;用一串珍珠 把垂到胸前的面纱轻轻束上, 那珍珠价值多少,谁能说出! 她那条土耳其绸裤,橘红色,挺宽, 围护着人间最美的一双脚腕。 长发的褐色波涛奔流到脚边, 像阿尔卑新的湍流染上阳光; 这秀发若无拘无束,尽情披散, 能把她丰盈的躯体全部掩藏; 什么时候只要有清风出现, 拍动羽翎,为海蒂扇凉送爽, 秀发便嗔怪那绾住它们的丝带, 只想挣脱那羁缚,好玩个痛快。 她使周遭的气氛生机洋溢, 空气流过她眼前也变轻灵; 她两眼澄波荡漾,柔情旖旎, 比得上我们遐想的天国仙境; 莹洁有如普绪刻的少女时期, 比人间纯而又纯的还要纯净; 威临一切的魅力与她同在, 向她下跪也不算盲目崇拜。 她的眼睫本如夜一般浓黑, 却按照习俗染了色——徒劳无益: 乌亮的眼眸早有了乌亮的绒穗, 不免嗤笑这手工涂染的墨迹; 眼眸固守着原有的天然之美, 算是进行了抗争,争了一口气; 而她的指甲也证明人工无用: 抹上了指甲花汁,却难胜天工。 指甲花本当染得又深又浓, 才能衬托出肌肤皓白如雪: 她无须如此:群山顶上的黎明 也不曾像她这样光辉皎洁; 望着她,会疑心自己可曾睡醒: 太美了,多么像梦境,多么像幻觉! 我也许说错,可莎士比亚也说: 给纯金镀金,给百合上色,是蠢货。 堂璜披一条黑底金纹的肩巾, 罩一领白色斗篷,透明如冰纱, 看得见里面宝石的煜煜光影, 像银河点点星辰吐射光华; 头巾围拢,显出优雅的褶印, 翠玉冠饰藏有海蒂的鬈发, 别住冠饰的簪子,似眉月一弯, 幽光闪烁明灭,却延续不断。 言归正传吧。——到这时,酒阑人散。 侏儒和舞女离场,奴仆也退下; 诗人不唱了,阿拉伯故事讲完, 再也听不到酒酣耳热的喧哗; 只留下女主人和她心爱的侣伴 共赏天边那艳如玫瑰的流霞;—— 祝福马利亚!在茫茫大地和海洋, 最与你相称的,是这最美妙的辰光! 祝福马利亚!祝福这神圣的时辰! 就在这样的时间、地点、场合里, 我常常感觉到黄昏威力无垠, 俯临着如此奇丽温馨的大地; 微弱的白昼颂歌已高飞远遁, 深沉的晚钟在远处钟楼响起, 没一丝风影掠过绯红的天穹, 幽林的枝叶仿佛被晚涛惊动。 甜美的黄昏!松林和海岸都寂寞, 岸上是拉文纳远古洪荒的林莽, 亚得里亚海曾经把这儿淹没, 残存的恺撒故垒耸立在近旁; 常绿的森林!你那迷人的传说, 薄伽丘讲过,德莱顿也曾吟唱, 使你成了我情牵梦绕的胜地, 我多么爱黄昏时刻!我多么爱你! 尖脆的鸣蝉,栖息在松林之中, 以一曲长歌度过夏日的流光; 除了我,除了马蹄声,除了晚钟, 这蝉声便是林间唯一的清响。 奥涅斯蒂家猎人和猎犬的幽灵, 被猎逐的少女,警醒了人间的女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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