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春秋的礼崩乐坏,天下各级的名号、实权、本分(职责)错位,僭越逆乱,臣弑其君,子弑其父时常发生,孔子竭力主张“正名”、“克己复礼”,提倡以礼治国,深刻揭示了礼的社会政治功用在于使全体社会成员按其“名分”而有序化。孔子说:“为国以礼。”(《论语•先进》)又说:“安上治民,莫善于礼。”(《礼记•经解》)在他看来,任何进步的社会都必然有一套普遍的价值观念和管理制度,周礼试图使各种等级身份明确清晰,同时又恰当适中,所以孔子非常推崇周礼,致力于正名复礼,也就是要让君臣父子各安其位,各得所宜,尊卑上下恰到好处,实现“君君、臣臣、父父、子子”(《论语•颜渊》)这种理想的制度伦理状态。
孔子认为使社会有序化的途径,相比行政的、刑罚的手段,道德的、礼教的方式是最好的选择。礼治可以包含法治,但法治不能代替礼治,礼是广义的法。礼是积极的,法是消极的。道家强调自由,法家只谈律法威严,而儒家则以道德折中道法二家,以礼治为主,法治为辅,扶植自由,注重标本兼治。所以孔子说:
道(导)之以政,齐之以刑,民免而无耻;道(导)之以德,齐之以礼,有耻且格。(《论语•为政》)
以行政命令引导民众,是居高临下,以法制禁令严惩不法,是威吓震慑,两者都是强制性的,虽然它们的作用迅速、有力,可以使百姓不敢冒犯,但民众内心毫无感化,不会心生愧疚。用道德来教导民众,则是人人心心相通,用礼制来齐一百姓,则是大家自觉节制,两者都是疏导性的,虽然它们起效缓慢,但能深入人心而长久有效,从内心深处对为非作歹产生厌恶羞耻,自主坚守规范而不出格。
定公问:君使臣,臣事君,如之何?孔子对曰:君使臣以礼,臣事君以忠。(《论语•八佾》)
上好礼,则民莫敢不敬;上好义,则民莫敢不服;上好信,则民莫敢不用情。夫如是,则四方之民襁负其子而至矣。(《论语•子路》)yipindushu.com
居上位的君子只要能好礼,民众便没有不敬重的;只要能好义,民众便没有不服从的;只要能信,民众便没有不注重真诚的。政治唯有如此,天下民众都会拖家带口跑来申请入籍。这是因为“礼”能使各个阶层等级的人各安其位,各得其宜,尊卑上下恰到好处,实现“君君、臣臣、父父、子子”的社会秩序,既有等级秩序,又有和谐统一。孔子从周礼中阐释出“仁“的理念,用”仁”补充“礼”,使“礼”文化更加充实,达到新的高度。孔子说:“礼云礼云,玉帛云乎哉?”(《论语•阳货》)“人而不仁,如礼何?”(《论语•八佾》)人只有内心充满仁爱之心,礼才有实际的意义,否则只是外在形式。
仁是礼的意义所在和内在根据,礼是仁的具体规范和实现方式。“仁”正是孔子从传统礼治中挖掘出来的合理内核,是匡正社会现实的理想观念和价值准则。由礼而仁,是孔子最伟大的发明。孔子说:“人而不仁,如礼何?”(《论语•八佾》)“仁”是“礼”的根本;一个人没有仁心,所行礼仪也没有意义。孔子具体就“仁”做了大量的创新。原本的“仁”仅仅是“爱亲”,局限于自然血缘之情,同作为社会习俗和规范的“礼”有很大的差距。只有孔子将“仁”开拓出“爱人”含义,“仁”融通了“礼”,从而实现了先秦思想史的一次飞跃。如果说“礼”是外在的社会规范,那么“仁”则是内在的个体德性。
礼的变通:“鲁一变至于道”
孔子并不是国人所认为的保守顽固之人,他考量礼与时、礼与事,提出了礼的变通,即变革之道和经权之道。《礼记》记载孔子的言论:
仲尼曰:君子中庸,小人反中庸。君子之中庸也,君子而时中;小人之中庸也,小人而无忌惮也。子曰:中庸其至矣乎!民鲜能久矣!(《礼记•中庸》)
“中庸”的观念是基于“中节”的相对观念。从礼的角度而言,“中庸”就是人的情感,人的一切举动,要致中和,发中节,所以礼会因人因时因地而不同。礼必定会应时而革,因事而宜,这就是礼的变革和经权。
在礼崩乐坏的春秋乱世,孔子竭力主张“克己复礼”,并对周礼做了创造性的诠释和转化,挖掘出了礼背后的仁道精神实质,仁道为新礼的变革阐释出不变的总原则,是变革之道和经权之道所在。在现今看来,古代的礼教制度有不少内容深烙着尊卑等级观念,更有许多早已过时的繁文缛节,现代的社会和国家自然不必注重这部分内容,但礼所标明的社会道德文明和个人素养,在中国几千年的历史中促进了人民安居乐业,社会安定和谐,国家团结统一,使中国文化“可大可久”,成为世界唯一幸存的文明古国。从礼的变革与相通之中,查看礼的普世价值和精神实质,正是任何人类文明进展中所应当取精用宏的意义所在。
变革之道
春秋战国时代是社会剧烈变革与转换的时代,随着诸侯国新兴的封建生产关系蔓延,周王室原有的实力渐趋衰微,时常有诸侯越礼僭礼发生,原有的周礼不断遭到破坏,新的经济关系、政治制度和价值观念开始显现出来。但礼仍然还是社会生活和国家治理的方式,只是新礼在许多内容上与周礼迥异。也就是说,在社会转型时期,原有的制度和系统被打破,新建立起来的社会仍然需要某种制度和系统,礼只是更换了具体内容和形式,周礼所蕴含的普遍意义和普世价值则没有改变。
人类社会必定有礼,而礼必随时代变革,但变之中仍有不变之礼的精神实质和道德原则。这一精神正是孔子所说的“道”。他所在的春秋时代,部分氏族贵族抛弃陈规,大量地开辟土地,经营商业贸易,迅速富裕壮大,成为新兴的地主阶级。孔子清醒地认识到时代变迁的大势不可违逆,唯有顺势变革才有出路。孔子说:
礼,时为大。(《礼记•礼器》)
齐一变至于鲁,鲁一变至于道。(《论语•雍也》)
他认为齐国富有但急功近利,民众喜欢浮夸虚华,而一旦厉行变革就可以像鲁国那样注重礼教,推崇信义。鲁国虽然弱小,一旦鼎故革新,就能以仁道彪炳千秋。仁道正是任何时代的礼所不变的精神实质和道德原则。
时代在发展,社会在进步,礼也必然会演化,但是礼所体现的普遍意义和普世价值不容变。孔子说:
五帝殊时,不相沿乐;三王异世,不相袭礼。(《礼记•乐记》)
殷因于夏礼,所损益,可知也;周因于殷礼,所损益,可知也;其或继周者,虽百世可知也。(《论语•为政》)
他以夏商周三代的礼仪制度变迁证明了他的观点。历史演进必然有所承袭,也有所增减损益。殷礼沿袭夏礼,有所损益之处,可以考证得知。周礼因袭商礼,有所增减之处,同样可以考证获悉。将来继周礼之后的礼制也该大体可以预知。事实上,周朝之后,社会形态发生改变,礼的内容也应时而变,然而礼一直作为影响中国数千年的观念和治理方式则没有变过。
孔子正是通晓且融通夏商周三代之礼,深刻领悟其中的精髓,最终由礼而仁,从现实具体的礼制中挖掘出最为根本的仁道精神,揭示出了新礼的变革之道。孔子认为春秋时期礼崩乐坏的原因在于“不仁”,在于违背了礼的精神实质。他说:“人而不仁,如礼何?人而不仁,如乐何?”(《论语•八佾》)“礼云礼云,玉帛云乎哉?乐云乐云,钟鼓云乎哉?”(《论语•阳货》)在礼乐的玉帛、钟鼓背后是仁道精神,离开了仁的礼乐徒有其表,名不副实。孔子把“仁”的观念引入“礼”中,改变“旧礼”的形式主义缺陷,去除其中的“不仁”,通过名至实归的正名,树立包含“仁”这一精神实质的“新礼”,实现“非礼勿视,非礼勿听,非礼勿言,非礼勿动”(《论语•颜渊》)的礼教回归,重新平定天下秩序。总之,礼虽然随时俗变迁,但礼的根本则从不变换。
经权之道
礼是适宜于履行的,合于道理的,体乎人情的,所以礼除了会应时而变,还要因事而变,这就是礼的经权之道。它强调了事情的相对性,也即孔子所谓的“中庸之道”。孔子说:
可与共学,未可与适道;可与适道,未可与立;可与立,未可与权。(《论语•子罕》)
“可与立,未可与权”中的“立”与“权”,就是指对于礼与事的变通。“立”是“立于礼”(《论语•泰伯》),“权”是权衡轻重。处于非常巨变之中,先权衡事情的轻重,而后明白礼义之正。但如果不是对礼义精纯娴熟,就不可能做到恰当的“权”,而自称识时达变,借口权变,实际上是小人之无忌惮,所以孔子说可以一同守礼强立不变的人,未必能与他一道权衡轻重,共度时变艰难。
礼的实质道义高于礼的形式规定,这就是经权之道所在。孔子说:“中庸之为德也,其至矣乎!民鲜久矣。”(《论语•雍也》)中庸之德就是平实之德,非至高难能,但一般民众缺乏这种道德已经太久了。《礼记》专门记载孔子及弟子们对礼的探讨,其中就有这样的话:
礼也者,义之实也。协诸义而协,则礼虽先王未之有,可以义起也。(《礼记•礼运》)
凡居民材,必因天地寒暖燥湿、广谷大川异制。民生其间者异俗:刚柔轻重迟速异齐,五味异和,器械异制,衣服异宜。修其教,不易其俗;齐其政,不易其宜。(《礼记•王制》)
礼源自于仁德理念、义德准则、人道精神,在圣人制定礼之前,就先有礼的精神实质,所以通晓了礼的精神实质就懂得经权之道,而不必拘泥于礼的规范。每个地方都有其特定的地形、气候、民风、习俗,传播礼仪教化,完全可以视情况,“修其教,不易其俗;齐其政,不易其宜”。如此平实的作风和涵养,即是中庸之德,礼才能真正得到落实。
孟子继承孔子的理念,也反对仁者死守形式化的礼而不通中庸之德、经权之道。孟子认为:“非礼之礼,非义之义,大人弗为。”(《孟子•离娄下》)如果形式上的礼违背了礼的仁道实质,就按礼的精神实质去做。如果旧礼不合时宜,就应该否定它,改革它。“男女授受不亲,礼也;嫂溺则授之以手者,权也。”(《孟子•离娄上》)礼规定非夫妇关系的成年男女,不得私下有相互情感上的给予和接受,以及直接的身体亲密接触,但当姑嫂溺水时,就不必死守这种礼节,而当遵照礼的仁义本质,施以援手积极救助,这就是经权之道。孟子还说:
杨子取为我,拔一毛而利天下,不为也。墨子兼爱,摩顶放踵利天下,为之。子莫执中,执中为近之,执中无权,犹执一也。所恶执一者,为其贼道也,举一而废百也。(《孟子•尽心上》)
对礼的执中守一,就是懂得经权之道,坚持礼的中道,维护礼的本质。杨朱自私自利,拔一毛利天下而不为,是执仁义的另一端;墨子兼爱非攻,毫不利己专门利人,即使头破血流都要为之,也是持仁义的一偏。子莫持折中的立场,已经非常接近“中庸之道”了,但如果万事只讲折中,不懂经权变通之道,还不是真正的“中道”。杨朱、墨子、子莫都是执着于一点,而不通权变,废弃了事情的诸多方面,也还是一偏,不是“中道”,三者都有损于道义而不可取。自私自利、道德的高标准与无原则的折中,都无益于道德的实施。守礼也是如此,臣对君尽礼之忠,君对臣行礼之仁,双方是对等的,即所谓“君之视臣如手足;则臣视君如腹心;君之视臣如犬马,则臣视君如国人;君之视臣如土芥,则臣视君如寇雠”(《孟子•离娄下》)。所以伯夷面临治世则入世进言,遭逢乱世则退隐山林,被称为“圣之清者”(《孟子•万章下》)。旧礼不合时宜,“有故而去”。
礼的变通,不论是考量礼与时的变革之道,还是权衡礼与事的经权之道,都要依赖“是非之心”,需要“四基德”的智德,才能进行分辨,所以非常看重礼之变通的孟子,在仁义礼诸德之后加上了智德,这也是从孔子到孟荀,再到董子以及宋明诸儒都非常强调为学的原因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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