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哈佛时，每晚都要去布洛杰特(Blodgett)游泳馆游泳，会路过查尔斯河上的一座拱桥。暮色中的查尔斯河总是美得让人感动，所以回来时我常常在桥上驻足一会儿，为的是遥望西天的晚霞，以及远处像墨色剪纸一样单薄的楼房。

入夜，空气中弥漫着凉爽和湿润，查尔斯河岸让人倍感舒适。于是，我便在河边的木椅上坐了下来。河对面是一座红房子，我想是供划船俱乐部使用的。上面有四盏灯，当这四束灯光照在水面上时，水波的流动便把本是直线的光变成了细碎的拼图，每一块都不规整，但都富有流动的立体感。河边长了一圈茂密的灌木，仔细去看，有许多种植物组合在一起，叶子的花纹和形状各异，即便都是绿的，其绿的谱系也不同，有浓有淡，有灰绿的，也有黄绿相间的。其实这一带的查尔斯河并不宽，按我游泳的经验，大约横宽50米。从未看过有人在这里游泳，倒是常看到一群群的野鸭在这里游过，而且排着整齐的队伍，看它们的大小个儿并不相同，也许是一个大家庭。

河面上，偶尔看到一些女孩在练习划赛艇，有两人一组的，也有四人或者八人一组的。她们轻盈的身姿，充满活力的青春，一曲一张的四肢运动使查尔斯河更加迷人。美国的文化如同这条查尔斯河，有一种内在的张力和多元性的动感，因为美国是一个移民国家，文化的差异性本身就要求一种文化的宽容性，在差异甚至冲突和对立中，每一个人都试图找到自己的文化认同，这就是它的哲学和伦理比东方国家更多地讨论认同、自主性、权威与个人关系的原因。每一个人都在寻求一种自由，而这些自由之间存在着冲突，因而作为一种文化，美国社会更需要协调各种冲突，这也是由这一民族的历史决定的。

查尔斯河岸边的建筑并不高，有许多是年代久远的欧式建筑，同纽约相比，我更喜欢波士顿，一来是因为她的空气中透着一股书香，二来她并没有什么喧哗，而且有许多老屋子。

到了美国，我似有一种回归童年的感觉，也许波士顿的气候类似我的家乡，也许在这里并不像往日那样紧张。连这里女人使用的发卡和头饰，我似乎小时候都见到过，有一种本能的亲近感。一有机会，我也会像儿时那样神不知鬼不觉地、蔫蔫地“淘”。想起几天前去Market Basket购物，我索性把超市的购物车推回家。当我推着一辆购物车当啷当啷地一路打破周末条条小街的寂静时，我感到一种莫名其妙的满足和得意。遇到一条下坡路，我干脆把双脚搭在车上，让车的惯性带上我一起走，街口出来一位老妇人冲我直笑。我有时很向往在一个谁都不认识自己的地方生活，因为中国文化已经把我剪裁得规规矩矩、服服帖帖的，但我知道自己的本性却想要那种无拘无束、自由自在和闲云野鹤般的生活。

我发现，美国女孩比我们更淘——大胆地、公开地淘。她们在母亲帮助下打破传统的性别角色之后，已经与男孩一样不再受淑女的约束，或者说淑女已是她们自由选择中的一种角色。但是，许多女孩仍以为自己不自由，那种开放与张扬的个性常让美国男人瞠目结舌。街上常看到一些亚洲女孩被美国老头当成了宝贝，因为这些老人以为亚洲女性更有女人味。我的美国朋友、老妇人贝蒂对此愤愤不平："美国老年妇女再婚谈何容易?老头子的眼睛都盯上了亚洲年轻女孩。”

夜，已经黑得看不清身边人的面孔了。一对年轻伴侣从我身边走过，男孩在河边的灌木中摘下一朵花，戴在女孩头上，女孩正幸福地看着男孩。一对老夫妇一直在石桥上俯视查尔斯河，最后他们也走下桥来，在河边逗留一会儿再往回走。路灯下，我看到他们互相依偎地走着，女人的皮拖鞋哒啦哒啦地在石板路上作响。

静静的查尔斯河，让人宁静，让人沉思，让人回归童年，也让人且行且珍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