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秋需要盟主——卫灵公家的乱事——被当作了阳虎——厌
女症的起源——伺候贵妇很困难
卫国的复活
岁这年,退职后的孔子去卫国,弟子子路、子贡还在鲁国当
官,没跟着他,陪他的有冉有、颜回等人。yipindushu.com
贵族出门是面子事,重点就看有多少辆马车。孔子已经当过卿,
应该有不止一辆马车,有些弟子也跟着当过官,能挣到辆马车。孔子
出行的这个车队,大概有十几辆车,当然还有徒步随行的穷弟子。
这时的齐、鲁、卫、郑“东方联盟”正在和晋国打仗,或者说,
正在介入晋国的内战:晋国内部范氏、中行氏两家在东方联盟支持
下,和赵简子开战。这两家军事上节节失利,只能退保以邯郸、朝歌
城为中心的黄河北岸,这里紧挨着齐、卫两国,可以获得东方联盟的
军事援助。
卫国的都城帝丘,在古黄河南岸(今河南省濮阳市,春秋的黄河
河道和今天不太一样,更偏北)。孔子进了卫国,就离朝歌战场不远
了,只隔着一条黄河。朝歌是殷商故地,孔子是商人后裔,如果不是
那边打仗的话,孔子肯定要去怀古凭吊一番。
这一路上,冉有为孔子驾车。孔子看到道路两旁的卫国市镇,感
叹这里人口众多。
冉有问:人多了该怎么办?
孔子说:让他们致富啊。
又问:富了以后呢?
答:教化啊,让他们守规矩。
这就是不当官的孔子,整天想的还是怎么当官。孔子说“不在其
位,不谋其政”,其实不然,他太热心当官了,但他当官的乐趣不是
捞钱,而是立规矩。
孔子现在到的卫国,其实不是当初被周公分封的卫国故地。
卫国最早被分封在了黄河北岸的朝歌一带,统治殷商王朝的核心
区,在那里立国三百余年。到春秋中期,太行山里的狄人(中原人眼
里的野蛮人)强大起来,打进了朝歌城,多数卫国人被杀、被掠走,
当时的卫国国君也被杀,几百名幸存者逃过黄河,靠着齐桓公等列国
的保护,在河南重新立国,这是孔子出生前一百年的事。卫国旧地被
狄人洗劫之后,又逐渐被晋国扩张吞并了,直到现在变成战场。
所以孔子感叹,一个国家从几百人繁衍起来,经过四五代人,又
变成了人烟稠密的大国,这是很惊人的恢复能力。当年齐桓公充当霸
主,带领中原诸国抵御蛮夷的进攻,实在功不可没。如今,中原已经
没有霸主了,还有谁能代表周王维持局面?新的国际秩序还要在战争
中慢慢摸索。
孔子有信心,觉得自己的学说就是当前列国政治的解药。但关键
还得有国君让他当官,给他实践理想的机会才行。
到了卫都帝丘,孔子先安顿在老乡颜浊邹家,然后找机会见卫灵
公。(见彩图8)
彩图8孔子见卫灵公(清代焦循画)
古人画的孔子,这幅比较好,场景、人物姿态都很逼真。画家还借鉴了西
洋画的透视技法,地板的线条不平行。可惜他正好画反了:线条不是向远
方汇聚,而是扩散。
卫灵公会见了孔子。对这个曾在鲁国掌权的大学者,卫灵公很尊
重,因为孔子让鲁国加入东方联盟,反抗晋国,对卫国是重大帮助。
卫灵公跟赵简子可以说是有私仇,所以他对军事盟友很看重。
卫灵公问孔子:在鲁国的时候,开多少俸禄?孔子照实说了。于
是卫灵公也给他六万斗的年薪。
卫灵公年纪应该和孔子差不多。他刚即位时,曾因为得罪了国内
的大贵族,被赶出国,和当年鲁昭公出逃差不多。但后来在列国的斡
旋下,他又回国为君,慢慢削弱了势力过大的贵族,提拔了一些忠于
他的人,使卫国这些年政治比较稳定。孔子在鲁国试图提高国君权
威,调和大贵族之间的关系,卫灵公也很赞同。这是他愿意用高规格
接待孔子的原因。
但要不要让孔子当官掌权,就是另一个问题了。卫灵公还没想到
那一步,卫国朝廷也没有适合孔子的空缺。
孔子到卫国这年秋天,卫国发生了一起内乱,起因是宫廷桃色事
件,导致卫灵公和太子反目,太子出逃晋国,和父亲对峙多年。后来
卫灵公死了,这件事情还在影响卫国政局。
南子夫人和蒯聩太子
卫灵公这时候已经一大把年纪了,但还很风流。民间传闻,他有
三个年轻俊俏的夫人,四人经常在一个澡盆里洗澡。
光洗澡没什么大事。关键是,灵公现在的正房夫人——南子,生
性比他还风流。关于她的绯闻更多。南子来自宋国宗室,她还没嫁到
卫国的时候,在娘家有个相好的情人,是位公子,叫公子朝,也叫宋
朝。这人是当时有名的美男子。
这种堂兄妹或者姐弟的恋情,在那时是非礼的,但时有发生。比
较著名的,是孔子出生前一百五十多年,鲁桓公的夫人文姜,和她哥
哥齐襄公的恋情。当时文姜夫人陪鲁桓公出访齐国,和哥哥旧情重
燃,搞得鲁国的史书都很尴尬,不知道该怎么记载。后来齐襄公看妹
夫鲁桓公实在碍眼,趁一次外交宴会把他暗杀了。
如今的南子想念情人,还不用回娘家——她降得住老卫灵公,让
夫君请宋朝搬家来卫国定居,这样见面更方便,搞得卫国人议论纷
纷,只有卫灵公一个人不知道(不在意)。
这事不光是男女绯闻,也牵涉政治斗争,因为南子的这些情人
们,都想走夫人路线往上爬,会威胁到在位的贵族利益。孔子来卫国
的前一年,卫国一个掌权大贵族想除掉南子的情人们,结果南子先在
卫灵公面前告了状,这个贵族只好逃到鲁国避难。
孔子到卫国不久,恰好卫国太子蒯聩出国访问,路过宋国,有个
农夫唱民谣小调,故意让他听见。大意是,你家的小母猪满足了,该
把我家的良种公猪送回来了吧?
蒯聩太子觉得受了奇耻大辱,决心除掉这个风流后妈。他回国
后,和一个心腹约好,等他去拜见后妈时,以回头为号,动手杀了南
子。
可惜这个心腹是个小人,也许是被南子夫人的风度给迷住了,当
面答应得挺好,到时不肯动手,还把太子的计划都招供了出来。南子
跑到灵公那里哭闹,太子只好逃跑了。辗转一番,去晋国投奔了赵简
子,彻底和老父、后娘翻脸为敌。
卫灵公的家务事又给国际战争浇了一瓢油。孔子刚到卫国,就赶
上了这出闹剧。孔子祖上是宋国人,大概有人觉得他和南子、宋朝有
什么牵连,在卫灵公前面告了状,卫灵公一时没主见,也有点担心孔
子给自己戴绿帽子,派人到孔子的住地搜查过两次,当然是打着别的
旗号,声称不是针对孔子。孔子出门,还总有不明身份的武装人员盯
梢,他觉得人身安全无法保障,决定再出去躲一躲风头,等卫灵公家
的这些乱事消停了再说。他想去卫国南边的陈国。
被当成阳虎
卫国到陈国不远。但孔子车队出了卫国都城,往南才走上几十里
路,就遇到麻烦了。
这里是郑国东北部的匡城(今河南省长垣县)。九年前,阳虎在
鲁国掌权,为了替晋国教训郑国,曾经带兵占领这里,大搞破坏。当
地人对他恨之入骨。
现在孔子经过匡城外,弟子颜刻赶车,他用马鞭指着匡城的城
墙,跟孔子说:“看城墙上那个缺口。当年阳虎攻城,就是从那个缺
口进去的。”
城墙上有人看见,敲响了警钟。孔子和阳虎一个模样,他们以为
阳虎回来了。
在鲁国的时候都是熟人,还不容易错认。现在不行了,说什么外
地人都不信:早听说你阳虎在鲁国吃不开跑出来了,你可也有今天!
当下把孔子一行都抓了起来。
局势凶险,孔子却不急着辩白,他到生死关头就不紧张,听天由
命。弟子们一看跟当地人没法说理,忙请人往卫国传话,请求救援。
卫灵公派人赶来,跟匡城人核实:这是在鲁国当过大司寇的那位
孔子,大学问家,阳虎的老对头,现在在我们卫国做客,没事出来走
走。请大家不要拿亲人当仇敌,干亲者痛、仇者快的事情!
匡城人发现弄错了,就放了孔子一行。孔子这次被扣押了五天。
史书把孔子这次遭遇叫“子畏于匡”,畏就是受威胁。
这样一来,卫灵公觉得没招待好客人,面子上有点过不去,孔子
也欠了卫灵公一个人情,为了显示他和卫灵公没有芥蒂,就带着弟子
们返回了卫都。
这次事件,对孔子影响很大。到底有多大?大概和他年轻时候去
参加季孙家宴会,被阳虎赶出来那次差不多。
在晚辈人、学生眼里,阳虎和孔子是死对头,俩人从小时候就结
仇,大了,政治路线不同,更不共戴天。孔子能在鲁国当官,靠的是
这个形象,而且他为了当官,也有意利用阳虎问题向三桓施压。
但回过头来想,阳虎在鲁国掌权的那些年里,对孔子一直不错。
甚至阳虎从曲阜逃走的时候,把鲁国宗庙里的国宝带走了:一副宝
玉,一张大弓,都是当年周王室赐给周公的宝物。孔子刚当上大司
寇,阳虎就派人把这两件宝物送了回来,让孔子很长面子。这件事也
正式写进了鲁国的官方史书《春秋》。
前文提过,孔子和阳虎长得太像,很可能有血缘上的联系。成年
后的阳虎或许是知道的,但孔子迟迟没回过味儿来。因为他是家庭伦
理上的道学先生,很不愿想到那些歪门邪道的方面,另外他对出身问
题很敏感,这也是忌讳。
孔子不关心自己长什么模样,如他自己所说,“形状,末也”。
忽然一下子有这么多人,异口同声咬定他就是阳虎,怎么解释也没
用!
到这次“子畏于匡”,孔子才开始正视、思考他和阳虎的关系。
他最讲孝悌,但没实践的机会,老颜家那个哥哥实在扶不起来。但快
岁才明白过来,居然还有这么一位长得如此相像的“疑似”兄
长……
孔子没法找人核实这桩亲缘。他们年纪大了,知情的上一代人早
都过世了,而且孔子绝对不愿跟人谈这种话题。他只能自己慢慢揣
摩、消化这个疑问。
孔子和阳虎,更像一个硬币的两面:他们性格、相貌、政治取向
的种种相似和差异,以及一辈子若即若离的对立依存关系,似乎都暗
含着一种神奇的默契……
更换“主人”
匡城到卫都帝丘就半天路程。他这次回卫国,一位本地大贵族蘧
伯玉派人来,邀请他到自己家住。
蘧伯玉比孔子年纪至少大三十岁,到这时已经九十来岁,他这辈
子见过的国君流亡、大臣被逐的事情太多了,对孔子也很有好感。
孔子问蘧伯玉派来的使者:你们主人是位什么样的人呢?
使者回答说:我们主人总想少犯错误,但一直做不好。
孔子觉得这个回答太好了,既谦逊,又委婉地说出自己的主人重
视修身。
那时列国都没有商业性的高档宾馆,只有供下层人住宿的“逆
旅”,朝廷公事有国宾馆。大贵族因私事出国,没理由住国宾馆,又
不愿住低档旅店,一般都要在当地贵族里找一位“主”,就是房东兼
朋友。这位“主”的身份和社交圈子,对客人有重要影响,因为客人
是通过主人接触当地的圈子。以前鲁国的三桓去晋国,都是住在范献
子家,范家就是三桓在晋国的“主”。
孔子上次来卫国,事事不顺利,部分是因为他住在了老亲戚颜浊
邹家。颜浊邹这人社会地位低,是靠孔子当官致富的暴发户,又料到
孔子一旦倒台自己下场好不了,悄悄搬家到了卫国,自然声誉不佳。
不过他好像有门祖传的手艺,能治“痈疽”,这是卫生条件不好引起
的体表恶性感染,传统时代比较常见。颜浊邹从鲁国移民到卫国,主
要靠这医术立足。但卫国上层人普遍瞧不起他,也带累了孔子。蘧伯
玉老人这次主动结交“做主”,对孔子在卫国的形象很有提升。
地位;到外地做客,要选忠信之人“做主”;不要跟不如自己的人交
朋友;犯了错误,不要怕人指出和改正。
孔子在卫国头次选择“主家”失败,弟子们大概不好意思往《论
语》里写,但口头传闻还是保留下来了,到三四代人以后的孟子,就
有学生问:当初孔子到卫国,由“痈疽”之家做主,是怎么回事?孟
子为了维护先师的面子,只能努力遮掩一番。世的学者,再没人能
猜透这桩公案。
只有了解孔子出身老颜家的背景,颜家人这些发达、迁徙的历
程,才能揭开这段尘封两千多年的旧事。
子见南子
房子安顿好,第二个问题又来了。还是卫灵公那位宝贝夫人,南
子。这次她想见孔子,而且是卫灵公不在场,单独会见。
卫灵公这时家里消停了,派人来传话,说各国来的君子,只要不
嫌弃跟寡人做兄弟的,都要(单独)见见贱内,而且贱内久闻您的大
名,一直想请教您呢。老卫灵公觉得孔子跟南子夫人有什么误会,才
赌气出走,现在两人需要谈谈,以释前嫌。而且,他就要故意不在
场,显得自己大度,也堵住那些流言家们的嘴。
主人态度诚恳,推脱不了。孔子的弟子都捏着把汗,怕老师的名
誉从此毁了。
这次会见,《史记》有一点记载,说两人隔着层很薄的布帘子,
互相跪拜行礼。那时坐就是跪,所以跪拜不算什么大礼节。隔着帘子
这句话,以前人没认真揣摩。其实它的潜台词,可能是说两人还是坐
在一张席子上。孔子看不清南子夫人,只能听见她身上的佩玉叮当作
响,大概还能闻到香味,那时女人没香水,但会给衣服熏香。
两人好像没谈什么具体内容,他们关注的事情太不一样,也聊不
到一块儿去。但这两人代表了生活方式的两个极端,一个是很物质很
现实,一个是太理想太宏大,距离产生美感,反倒都有观察一下对方
的兴趣。
子路本来在鲁国给季氏当宰,听见孔子在匡城被抓,辞了职着急
赶来了。他已经听到了些孔子和南子的传闻,很不满,说您老这次搞
不好,就跟宋朝公子一个名声了。
孔子急得发誓,说我要干了什么坏事,老天也不会放过我!
但这事儿后人不肯放过。大家都喜欢绯闻,特别是名人的、道德
先生的绯闻。新文化运动以后,孔子老家曲阜的学生,排演过一出
文明戏”(话剧)《子见南子》。戏里面,孔子和南子是撩开帘子
见了面的,孔子把见面礼——一块玉,亲手递交给南子。
那时,贵族送礼经常送玉。学生演戏拿了块香皂当玉。香皂是洗
澡用的,有些暧昧色彩。鲁迅的小说《肥皂》,讲一位道学先生,路
上看见乞讨的姑娘,脖子上有泥垢,就联想,拿块肥皂“咯吱咯吱”
洗一洗,姿色应该还不错。观众看孔子送给南子肥皂,联想应该也不
少。
但对孔子来说,这些都是无妄之灾。他对女人的态度,虽然比不
上不娶老婆的和尚、神父,但也差不远了。
孔子对女人,有句很著名的话:“唯女子与小人为难养也,近之
则不孙;远之则怨。”跟她亲近,她就想要平等了,还要操控丈夫
那时默认男女是不平等的);跟她疏远了,她又一肚子怨气。
关于小人,孔子还说过很多话,但关于女人,好像就这一次。拿
女子和小人相提并论,是对女性的歧视,很多人都批判过,这里不用
多说。
有人为维护孔子形象,故意作曲解,说孔子的意思是,女人要是
嫁给了小人,就没好日子过了。还有人更有创意,说是孔子感叹女人
生孩子(小人)太困难了,还推测孔子夫人是难产死的。这些都是过
度发挥。
孔子自幼跟着单亲妈妈长大,家里还有姐姐,成家了还有女儿,
他生活的环境里不缺女人,不过他照样对女人很隔膜。他拿女子比小
人,更多是从夫妻关系得来的。孔子和夫人过不到一起。
孔子夫人很不幸。《礼记》记载,孔夫人去世后,儿子孔鲤(字
伯鱼)服了一年丧,然后有时还哭。一次孔子听见家里有人哭,问身
边学生:这是谁在哭呢?
学生说:你儿子孔鲤啊。
孔子说:哎呀,这也太过分了吧!
孔鲤听说了,就不敢哭了,也不敢穿丧服了。
按规矩(还是孔子自己倡导的规矩),儿子得为母亲服丧三年,
哭又有什么不对?
朱熹有注解:“伯鱼之母,出而死。”“出”是被赶出家门——
孔子已经和夫人离婚了。孔夫人没死在孔子家里。这夫妻俩是彻
底过不到一起了。孔鲤为被赶出家门的母亲服丧一年,大概也是孔子
制订的变通规则。
孔子和夫人离婚,夫人在外面去世,具体时间不清楚,大概是在
孔子当官的那六年里。因为后来的孔子就很少在鲁国定居了,他儿子
没陪着他周游列国。
孔子不是贵易交,富易妻,喜新厌旧,他是忍受不了女人。
孔子没再婚,也没小妾小老婆,晚年周游列国,一点牵挂都没
有。在传统时代,这是标准的另类人士,那时只要家境稍微过得去的
人士,都要讨上一两房小妾。后世很多道学先生,嚷着这也学孔子,
那也学孔子,但这一条死也学不来。
孔子的家庭
再说孔子的家庭。离婚这事是孔门家传。
孔纥那辈离没离过,史书没记载,不知道。但从孔子开始,连着
三代人,都离过婚,所谓“孔氏三代出妻”。
孔子的儿子孔鲤,死于孔子去世前四年,孔鲤的正房夫人没生儿
子,有个妾生了儿子孔伋(字子思)。然后这个妾就被赶出家门,到
卫国去了,很可能是被正房夫人卖掉了。当时,正房夫人是有权卖掉
妾的。鲤这个正房夫人好像很凶悍,孔子爷俩也拿她没辙,孔子晚
年不爱在家里待着,不知是否也有和儿媳妇难相处的因素。包括孔子
晚年周游列国,孔鲤从来没陪着他,可能也是怕老婆,不敢离家。
后来孙子孔伋长大了,那时他父亲和爷爷早已不在世了,卫国又
传来消息,说他的亲生母亲死了,孔伋就在自己的家庙里面哭丧。结
果还在世的那些孔子弟子(曾参等人)提意见说:这女人跟你们孔家
已经没关系了!孔伋就不敢在家庙里面哭了,改到了别的房子里。
孔伋到后半辈子,又把自己老婆赶走了,而且这个老婆也死在了
他前边。孔伋儿子孔白,字子上,想给这被赶出家门的母亲服丧,被
孔伋禁止了。孔伋的学生不懂,问为什么。孔伋说:她是我老婆,才
是孩子他娘;如今不是我老婆了,就不是孩子他娘,当然不能服丧!
孔鲤当初还给母亲服丧了一年,到他孙子这代,连一天都不能服
了。
孔子弟子曾子,也因为“梨蒸不熟”把老婆休了。孟子“恶败
而出妻”,怕事业失败,先把老婆赶出家门。直到宋朝司马光,写
家范》告诫子孙后代,说遇到“悍妻”一定要赶出家门。“昔孔氏
三世出其妻,其余贤士以义出妻者众矣,奚亏于行哉?苟室有悍妻而
不出,则家道何日而宁乎?”其实司马光没搞明白,孔鲤家被赶走的
是小妾,真正的悍妻是赶不走的。
到了晚清民国的末代孔府,已经是大富大贵的豪门家族,比《红
楼梦》里的贾府显赫,但还是被这些最基本的夫妻、亲子问题困扰。
民国孔府的嫡女孔德懋,写过一本《孔府内宅轶事》,回忆当年的家
庭生活,把旧式家庭的黑暗、压抑写得淋漓尽致。她们姐弟的生母是
个小妾,被正房夫人种种虐待,惨死,据说是被正房夫人毒死
的。看过这书的读者才能理解,儒家伦理为什么不能原封不动搬到现
代社会。
孔子不是十全十美的圣人,他的家庭生活很失败,他那套“孝
悌”家庭伦理学说也问题多多。究其原因,可能就因为他是个哲学
家,而哲学是不能指导家庭生活的。
男女大防
孔子一辈子都拿女人当事业的绊脚石。季桓子让他出局,他也要
公开把账记在女人头上。对男女关系,或者说比较风流的那种男女关
系,孔子戒心更重。
这有他幼年时候家庭的影响。孔子从小在农村里跟着单亲的母亲
长大,农村人没多上层人的道德忌讳(上层贵族也不是不乱搞男
女关系,更有一套说辞而已),乡下人家窄门小户,很多事情躲不开
孩子,所以孔子对两性关系的排斥,大概从小时候就种下了。
孔子对男女关系的谨慎程度,远远超过了他那个时代的普遍水
准。比如孔子说:如果朋友的妈妈是寡妇,在没有第三人在场的情况
下,你不能到人家随便串门。潜台词是,免得让人说你和朋友的妈
妈有染。
以前有人把孔子这话理解错了,以为他歧视寡妇的儿子,认为寡
妇的儿子不配做朋友。其实不是。孔子自己从小没爹,就是寡妇的儿
子。寡妇门前是非多,这背后有他不太愉快的回忆。
孔子的先人,当初怎么从宋国的大贵族流落到鲁国来,沦
落成最低级小贵族的?也和女人有些关系。
那是二百年前了。那时,孔子的先祖孔父,在宋国当大司马,位
高权重。孔父的夫人极有风姿,也爱抛头露面。
一次,孔夫人上街,迎面是太宰华父督的车过来,宋国太宰相当
于国务总理。华督被这美女吸引住了,紧盯住不放,从两车迎面驶
来,到会车一瞬,到各自远去,华督脖子转了一个大圈,都在看同僚
的老婆,然后做了一个评语:“美而艳!”
春秋人形容美女,经常用美艳二字,这两个字意思好像有点区
别,可能一个形容脸盘,一个形容身材之类。
之后华督念念不忘,整天谋划怎么抢到这女人。第二年初,他发
动一场小型政变或内战,杀掉了孔父,把孔夫人抢到了自己家做老
婆。
国务总理为抢女人杀了国防部长,宋国国君(当时是宋殇公)很
愤怒,华督索性连国君也杀了。这事太大逆不道,引起鲁、齐、陈、
郑的联合干涉,华督赶紧给各国国君行贿送礼,给鲁君的礼物是一个
大青铜鼎,又立了郑国公主所生的一个公子做国君(宋庄公),郑国
也没意见了,仗才没打起来。
这次动乱后,侥幸逃生的孔氏家人流亡到鲁国,定居下来。华氏
家族则长期在宋国掌权。
动乱几十年后,华督的后代华耦当宋国大司马,来鲁国访问。鲁
君安排宴会招待他,华耦不敢参加,说:我先祖华督当年作乱,诸侯
的史书里都记载着,这是我们家族的耻辱,现在不敢享受这么高规格
的接待。
孔父的后人就在鲁国。华耦到鲁国,心理包袱很重。
孔子对女人印象不好,也跟他这段家史有关。那场动乱孔夫人没
责任,但不少人总爱把祸端算到女人头上,说女人是红颜祸水。
西周和春秋时候,男女关系还不像后世保守,贵族妇女抛头
露面,参加社交场合也很多。比如诸侯国君出国访问,就时而带着夫
人,接待国的国君夫妇也会一起举办欢迎宴会,两位夫人会和对方的
国君敬酒、碰杯,甚至有“交爵”(也许像后世的“交杯酒”)的仪
式。
孔子说,以前曾经因为这种“交爵”暧昧发生事故:一位“阳
侯”看上了“穆侯”的夫人,就把穆侯杀了,把他夫人抢了过来。所
以此后诸侯国君的应酬典礼上,就很少让夫人出席了。可惜这两位
国君在史书里都没有记载,细节问题搞不清了。
孔子跟南子,还有一层,就是他们都是商人之后,宋国宗室出
身,都是子姓,要是有染,按当时同姓不婚的原则,就是犯了乱伦禁
忌。孔子不可能不警惕。
所以,后人拿南子的事儿打趣孔子,应该是冤枉了他。
南子到底怎么想
上面这些,都是从孔子角度看问题。从南子角度看,大概远不是
这样。
南子见孔子,想干什么?也许她真的风流成性,见个有点特色的
男人就想尝试一下。孔子模样太特殊,她久闻大名,早就跃跃欲试。
她有和同宗男人相好的癖好,孔子也符合这条。无奈这老学究
太不知风情。
但这种可能性不大。太子蒯聩刚为宋朝的事情闹过,现在风波刚
刚平息一点,南子未必这么嚣张没理智。
她关心的,是怎么防范蒯聩太子杀回来。特别是卫灵公已经老
了,万一哪天一命呜呼,太子回来继位,就没她的好日子过了。孔子
的弟子、朋友,在鲁、卫两国当大官的多,跟孔子拉关系,就是要搞
反蒯聩同盟;或者往大了说,稳定住反晋的东方同盟,因为晋国正支
持蒯聩杀回来呢。晋国主政的是赵简子,赵简子手下得力的是阳虎,
阳虎的死对头是孔子,所以孔子对她有用。
当然,南子也是用自己的方式处理问题。她是生活在众星捧月中
的美女贵妇,习惯了跟各种男人用搞暧昧的方式打交道,有一套诱惑
他们给自己办事的小技巧,也预留了继续发展关系的余地。但问题是
跟孔子搞这一套没用,只会起副作用。当然,如果把“虐心”也看作
一种高段位游戏,就又是一种境界了。
就这样,孔子自己已经意兴阑珊,但还被纠缠在齐、卫、鲁、郑
的东方联盟里,无法脱身。
这个联盟里掌权的人,孔子大都看不上。鲁国的季桓子不用说,
齐国的老齐景公、卫国的老卫灵公,在孔子看来,都是庸庸碌碌、无
德无能之辈。
搞政治,身不由己,孔子很无奈。但没办法,他跳不出来,因为
他还想当大官,干大事业。
和南子见面之后,孔子深感人言可畏。他说,这年头在卫国混,
要是长得像宋朝漂亮,再没有祝鮀的奸猾,恐怕没有好下场。祝
鮀是卫国的太祝,主管祭祀礼仪的,知识渊博,能说会道,但孔子觉
得他奸猾阴险。
孔子不一定赞许南子,但他很同情宋朝,长得帅有时候也危险。
孔子跟南子,生理层面确实很清白,心理层面,越分析越说不清。
见过南子一个多月,卫灵公夫妇请孔子一起出城游玩。灵公和南
子坐一辆车,一个宦官同车伺候。孔子坐第二辆车,待遇也不低。
车队驶过街道,还特意从市场区穿过去。那时贵族看重身份,不
会亲自逛市场买东西,卫灵公可能是要陪南子看热闹,满足她抛头露
面的欲望——南子处处和现代女影星很像,喜欢被大众关注,也喜欢
故意制造绯闻,增加知名度。
满街男女都在围观南子夫人,也看到了后面车上这位五十七岁的
老先生,指指点点的不少。因为南子的花痴名声太大。孔子面子上很
过不去,他还从没被人跟“后宫”联系起来过。他到卫国,是指望给
卫灵公干点正事,结果却成了伺候国君夫人的弄臣。他不理解,这些
掌权的,老如卫灵公,小如季桓子,怎么都离不了女人?自己这种贤
人,怎么就没这么大吸引力?“吾未见好德如好色者也!”
孔子这就有点过于拘泥了。对男人来说,美色和美德是不能互相
替代的东西,用现代科学的术语说,这都不是同一区域大脑皮层管的
事儿。
离开鲁国一整年,传来了一个消息:鲁定公去世了。那时中原列
国都有“赴告”的制度,本国发生的大事,要及时派使者通知有外交
关系的诸侯国。以鲁、卫两国的距离,发生什么大事,两三天后就通
知到了。
鲁定公中年即位,在位十五年时间,也算尽了天年。他在位期
间,经历过阳虎、孔子两轮主政,都梦想能结束三桓家族的专权,但
都成了泡影。所以在孔子离职之后,鲁定公的精神状态也很差。
图4孔子周游所到国家简图
孔子一生的足迹,都在黄河和淮河之间。黄河北边是晋国,淮河南边是楚
国,孔子和这两个强大的国家没有缘分。
他临死前几个月,曾经接待邾隐公来觐见。邾国是山东原住民小
国,已经沦为鲁国的附庸,在两君会见仪式上,鲁定公表现得萎靡不
振,甚至有点低三下四——可能他被三桓管束的有点过分,已经有点
拿不准自己的身份了。
子贡这时还在鲁国供职,他参加了这次会见,说看国君这精神状
态,估计离死不远了。果然,定公在四个月后就去世了。
好像有人追究子贡的责任,说他口无遮拦把国君咒死了。子贡只
好到卫国来投奔老师,顺便带来了鲁定公去世的细节。
孔子曾经给鲁定公当过大臣,他是不是应该回去参加葬礼?
这就有点讲究了。身在国外的大臣,如果还在任就应该回去,这
叫“奔丧”;如果是被国君解雇、驱逐的,就不用奔丧。孔子事实上
是被三桓解雇,但形式上是他自己辞职,估计还有称病之类的托词,
这种情况是可以回去奔丧的。
但孔子没回去,他对鲁定公没什么感情,对当权的季桓子更是不
满,不想再跟这些人有瓜葛。
而且,孔子还想走得更远,离开东方联盟这个圈子,去看看外面
的世界。卫灵公这时要会见齐景公,也没时间理孔子。孔子带着弟子
们出发了。
他这次出行,主要的弟子都陪在身边,比如颜回、子路、子贡、
冉有等。子路已经辞掉了季氏宰的工作,由师弟冉雍继任。冉雍个性
谨慎,没什么作为,而且好像任职时间也不算长。
论语·子路》:“子适卫,冉有仆。子曰:‘庶矣哉!’冉有曰:‘既庶
矣,又何加焉?’曰:‘富之。’曰:‘既富矣,又何加焉?’曰:‘教
之。’”
史记·孔子世家》:“居顷之,或谮孔子于卫灵公。灵公使公孙余假一出一
入。(《索隐》注:谓以兵仗出入,以胁夫子也。)孔子恐获罪焉,居十
月,去卫。”
史记·孔子世家》:“将适陈,过匡,颜刻为仆,以其策指之曰:‘昔吾入
此,由彼缺也。’”《正义》引《琴操》云:“孔子到匡郭外,颜渊举策指
匡穿垣曰:‘往与阳货正从此入。’匡人闻其言,告君曰:‘往者阳货今复
来。’……”
论语·宪问》:“蘧伯玉使人于孔子。孔子与之坐而问焉,曰:‘夫子何
为?’对曰:‘夫子欲寡其过而未能也。’使者出。子曰:‘使乎!使
乎!’”
论语·学而》:“子曰:‘君子不重,则不威;学则不固。主忠信。无友不
如己者。过,则勿惮改。’”
孟子·万章上》:“万章问曰:‘或谓孔子于卫主痈疽,于齐主侍人瘠环,
有诸乎?’”
论语·阳货》。
礼记·檀弓上》:“伯鱼之母死,期而犹哭,夫子闻之曰:‘谁与哭
者?’门人曰:‘鲤也。’夫子曰:‘嘻!其甚也!’伯鱼闻之,遂除
之。”
孔伋的母亲是妾,且死于卫国的事,见《礼记·檀弓下》“子思之母死于卫”
条;生过儿子的妾也是可以被卖掉的,参见《礼记·檀弓上》“子柳之母
死”条。
见《礼记·檀弓下》“子思之母死于卫”条。
见《礼记·檀弓上》“子上之母死而不丧”条。
白虎通·谏诤》。
荀子·解蔽》。
礼记·坊记》:“子云:‘寡妇之子,不有见焉,则弗友也,君子以辟远
也。’”
见《左传》桓公元年、二年。
见《左传·文公十五年》。
见《礼记·坊记》。
论语·宪问》“子言卫灵公之无道也”条,及《论语·季氏》“齐景公有
马千驷,死之日,民无德而称焉”条。
论语·雍也》:“子曰:‘不有祝鮀之佞,而有宋朝之美,难乎免于今之
世矣。’”
论语·卫灵公》《论语·子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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