堂璜登上了船,海船开始航行,
虽说是顺风,海浪却异常汹涌。
那海湾我很熟悉,因为常经过,
那喧然大波真像有魔鬼在翻腾; 只要你站在甲板上,飞溅的浪花 就直打到脸上,打得脸皮粗硬。 堂璜站在那儿,一再向西班牙告别, 啊,这是第一次——也许竟成为永诀。 当一个人看着自己熟悉的乡土 隔着茫茫的波涛,渐远渐隐去, 这情景,我承认,够令人难过的, 特别是初登世途,更会别情依依。 我记得,大不列颠的海岸是白的, 而异方的海岸却不是一览无余; 它越远越神秘,泛着一片蓝色, 望着望着,你就已寄身于海波。 堂璜站在船尾上尽自眺望, 他的祖国西班牙已越来越远; 初别故土的滋味的确够苦涩, 连举国出征的士兵都有此感; 有一种难以言传的关切之情, 一种突然的震动使柔肠寸断; 即使那儿的人与地都叫你最讨厌, 你仍会痴痴地望着教堂的顶尖。 “别了,我的西班牙,长久别离了!” 他叫道, “也许我从此见不到你! 也许我像那多少游子的心灵 因为思念你的海岸而黯然萎靡。 别了,瓜达尔基维尔河边的故园! 别了,母亲!既然从此各自东西, 那么也别了,亲爱的朱丽亚!(说完, 他又拿出她的信默读了一遍。) “我可以发誓,我若是对你忘情—— 但这是不可能的,我绝不会变, 除非这蓝色的海水都化为汽, 除非是陆地变成海,海枯石烂, 那我也忘不了你呀,我亲爱的! 只有你的倩影留在我的心间; 有什么药方能医治人的心病? (这时船突地一摇,他开始恶心。) “除非是天塌地陷——(他更晕了。) 朱丽亚啊,还有什么叫人更悲伤? (看在上帝面上,快拿一杯酒来! 彼得洛,巴蒂斯塔,扶我下船舱。) 朱丽亚,我的爱——(混蛋,快来扶我!) 啊,朱——(这该死的船摇得好心慌。) 请听我的恳求,亲爱的朱丽亚!” (这时他已恶心得说不出话。) 他带着三个仆人和一位教师, 这位教师就是硕士彼得利娄, 他能流畅地操好几国语言, 现在却恹恹无语,靠着枕头; 船不断摇荡,他只盼望着陆地, 每个浪头都叫他头疼得难受; 从舷窗渗进的海水把他的床 弄得有些湿,也使他的心发慌。 这不是没有理由的,因为风 到夜晚变强烈,愈吹愈凶猛; 这对航海的人算不了什么, 但陆地的子民就要脸发青。 水手们的确是另一种族类, 日落时他们开始收起帆篷, 因为那天空看来很是险恶, 也许要吹走桅杆或是什么。 在午夜一点钟,风力突然一转, 把船摆进了波浪之间的槽穴, 浪头猛击船尾,打破了一个口, 后船柱和骨架都被打得松裂, 可是,还没有等船越过险境, 船尾的方向舵又和它告了别; 这时船里的积水已有四英尺高, 应该赶快抽水,不管是否有效。 一群人立刻被派去摇抽水机, 其余的人赶到船舱,忙着动手 把货物和其他等等都搬开来; 但他们一时摸不到那个裂口, 最后倒是摸到了,未免有些迟, 谁也不敢说他们是否能得救, 因为海水涌进来实在太迅速, 他们把床单、衬衣、成捆的棉布 都投向裂口,但无论这些杂物, 或是他们的妙策和努力也好, 都不会使他们免于葬身鱼腹, 若不是有那套抽水机效劳; 我高兴能向航海的弟兄推荐: 它每小时能把五十吨水排掉; 请想吧,全船都难保命,若不是 由伦敦的厂商曼恩君把它承制。 天亮以后,天气看来有些好转, 他们想各种办法来缩小缺口, 好使船不致下沉;但三英尺的水 已足以占住抽水机和许多人手。 风又刮起来了,天近黄昏时, 怒号的狂风把一些炮给吹走; 它越刮越猛,真难形容那凶险! 一阵风竖起船梁,眼看就要翻, 船身就那样倾斜着,动也不动; 积水从船舱流出冲洗着甲板, 这惊险的场面真叫人终身难忘: 因为不论战争,火灾,或是沉船, 总之一切能使人悲哀,或打碎 他的希望、心灵或颈骨的患难, 他都忘不了;因此,泅过水的人 也总爱把险遭没顶的事谈论。 水手们立刻动手砍断了桅杆, 先砍掉后桅,以后主桅也砍断, 但船身仍斜立得像一块木桩, 好似对人们的意图故意刁难。 最后他们又砍下前桅和牙樯, 情况才好转,(虽然是有违心愿, 因为船上的配件被砍得一空!) 以后破船猛一摇,船身又摆正。 不难想象:这种种混乱的局面 很使人不安,因为对旅客来说, 无论误了一餐,或者丧失性命, 这意外的损失都是非同小可。 连干练的水手想到末日来临, 也不免有失常态,居心要闯祸: 因为他们每遇到船翻的时候, 总要喝酒,有时用桶喝一个够。 当然,镇定心神的最良的药剂 莫过于酒或宗教;因此在船上 有人抢,有人喝酒,有人唱圣诗, 构成最高音的是狂风的歌唱, 嘶哑的海涛击着节拍,而恐惧 医治了旅客们倒霉的呕吐狂; 请听吧,哀哭、祷告、詈骂、诅咒 和大海的怒号交织成大合奏。 若不是堂璜,恐怕还要闹乱子, 他虽年纪轻轻,却会随机应变: 他手拿两支枪把住酒窖的门, 吓得闹事的水手不敢闯上前, 仿佛死神站在火门里,就比那 水门的更可怕;任你流泪、叫喊, 他只是不理;但水手们却认为 要淹死也得先喝它一个烂醉。 “多拿酒来喝呀。”他们纷纷喊道, “一个钟点后,反正都没有两样!” “不行!”堂璜说,“虽然我们都要死, 但该死得像人,别学野兽的下场。” 他就如此守着那危险的岗位, 总算没有人愿意惹得他开枪。 连他最尊敬的老师彼得利娄 白白求了半天也没沾上一口。 但现在,又有一线希望闪过来, 天亮了,风息了,虽然没有桅杆, 裂口也扩大,但船还是漂浮着, 周围都是浅水,只是看不到岸。 他们又拼命地绞动着抽水机, 虽也无用,但这时阳光闪了闪, 有的人高兴得用手去戽水, 病弱的补帆,有力的人抽水。 他们把帆布从船底下拉过来, 这样做,暂时的效果倒还不差: 但船上既没有桅杆,又没有帆, 还留个窟窿,叫他们有什么办法? 当然没有法子也得挣扎到底, 反正不必忙于叫这破船沉下; 固然啦,人活着终归要死一回, 但是,死在利翁湾却不太有味。 在那儿,风浪正把船猛力颠簸, 他们不由自主地随着风漂泊; 一连几日的搏斗叫人疲于奔命, 哪里顾得到做应急的桅和舵? 所以他们也不使舵了,连这船 能否再漂浮一小时也很难说: 真幸运,它倒一直漂浮在水上, 当然并不很像鸭子的游荡。 事实上,风力也许是减弱了, 但破船随风浮摆得勉勉强强, 已难持续更久;他们的困窘 还在增加,因为淡水快要用光, 能够充饥的食物也不多了, 他们不断地举镜向远方瞭望: 但既看不到陆地,也不见帆影, 只见波涛滚滚,和夜幕的降临。 天气又变得险恶,风吼吼地吹, 前后的船舱都灌进了海水: 人们眼看着大祸临头,大多数 听天由命,有些人则见义勇为, 直弄到抽水机的链条和皮带 都断的断,破的破,全船尽毁, 只好任其漂流,靠波浪发善心, 但这善心啊,岂不像内战的人们? 这条船显然从船头迅速下沉; 现在,一切尊卑贵贱都已不分, 有的又跪下喃喃祈祷,许下 不少蜡烛的愿给他们的护神 (但无人付款);有的在船头瞭望; 有的拉出小艇来;还有一个人 请求彼得利娄给他读经赦罪, 他方寸已乱,狠狠骂了声“见鬼!” 有的人卧在吊床上叫人鞭打; 有人好像去赶市集,盛装华服; 有人咬牙切齿诅咒他的出生, 一面揪着头发,一面号啕大哭; 有人继续做着已做的事情—— 把小船弄出来,因为他们清楚: 一只不漏的小船能经住风波。 除非是巨浪卷回来把它吞没。 最糟糕的是:在这种情况下, 经过了连续几天的困苦灾难, 已经很难拿出足够的食物 使人们的痛苦稍为减轻一点; 人在临死前也不愿亏损肚子, 但存粮已被风浪毁了大半, 只剩下两桶饼干和一桶黄油 可以放在小船里让他们带走。 但在快艇里,他们设法储备了 几磅已经遭到水浸的面包, 一大桶约有二十加仑的淡水, 还有六瓶酒;此外,他们想打捞 舱里的部分牛肉,而侥幸遇上 一块猪肉:总共就是这么多了, 很难供小艇的人们饱餐一顿; 当然还有甘蔗酒,大约八加仑。 别的帆船和快艇刚一起风 就被风浪摧毁了;这只快船 也只能说是处境非常狼狈, 它只有两条毯子当作篷帆, 还有一支桨,是被一个少年人 侥幸由大船投下的,权作桅杆; 两只小帆船当然连一半人数 都容不下,更谈不到储备食物。 到黄昏了,这阴沉暗淡的白昼 在茫茫大海上沉没;像个面幕, 揭开它就见虎视眈眈的凶颜 正面对着你:黑夜就如此暴露 在他们绝望的眼前;一片漆黑 把苍白的脸和荒凉的海遮住。 啊,他们和恐惧相处了十二天。 现在才看见死亡就站在眼前。 在八点半,帆桅、吊杆、鸡笼、圆木 和凡能浮起的东西都扔到海中, 说不定会帮助落水的人漂浮, 但他们挣扎一阵也终于没顶: 天空一片漆黑,除了几点星光。 小船载了过多的人向外划行。 大船倾斜一下,接着左舷歪倒。 最后头向下坠——一句话,沉了。 于是永诀的哀号响彻在海上。 胆小的尖叫,胆大的静静站着: 有人恐怖地哀嚎一声跳下海, 好像急于投奔他的葬身之所; 而大海像地狱似的张开口, 破船就和水的旋涡一起沉没, 这好似一个人扭着仇敌厮打。 在自己死前,也要将敌人扼杀。 起初是冲上云霄的一片尖叫 有如霹雳一声雷在海上回荡, 甚于海的狂啸;接着一切死寂, 听到的只有狂风和无情的波浪; 但间或还有孤凄的一声嘶喊 伴着偶尔一阵搅动水的音响, 啊,那必是一个壮汉还在漂浮, 由于灌了海水而痛苦地哀呼。 两只小船,如前所说,早划出去, 在拥挤的船上也有几个水手, 但眼前的希望并不比大船多, 因为狂风仍旧一个劲地怒吼, 要想达到岸上岂非十分渺茫? 何况人又太多,船则又太不够—— 小船有九个人,快艇有三十个, 他们在出发以前曾这样数过。 其余的都死了,约有二百灵魂 脱离了躯壳;但最可慨叹的是: 有些葬身在海底的天主教徒, 要等几星期才能有弥撒仪式 为他们炼狱的火减一块煤炭; 因为,唉!除非确知道人已去世, 活人总舍不得把钱为死人花—— 要花三个法郎才做一次弥撒。 堂璜挤上了快艇,并且又设法 给老师彼得利娄也找到地方; 看来好像他们已互换了职责, 因为堂璜摆出了一副官相 颇能安定人心,而彼得利娄 两眼却不断哀诉自己的苦况。 巴蒂斯塔呢(短名也称为蒂塔), 竟为了伸手拿酒而葬身鱼虾。 他也想援救他的仆人彼得洛, 但同样的原因送了他的性命: 他喝得太醉了,想跨上小船边, 不料一脚迈进海波,幸或不幸, 他找到一个水酒交融的归宿; 他们无法救他,虽然离得很近, 因为波浪每分钟变得更凶猛, 而小船上早已挤得水泄不通。 他父亲的一只长耳朵小狗 堂璜一直携带着在海上旅行, “爱人及物”,您当然可以想得到—— 这只狗站在破船边吠个不停, 无疑,(狗都有如此智慧的鼻子!) 它嗅出了这只大船已经不灵, 堂璜一把抓住它,没等它挣开, 就扔进快艇,接着他也跳下来。 他还把钱尽可能地掖在周身, 也掖一些在彼得利娄的身边, 这位老师已经茫然不知所措, 一切都乖乖地听任他来管; 每一个波浪都叫他惊惶万状, 但堂璜却相信能渡过这难关; 他认为每种灾祸都必有救星, 所以才把老师和小狗带上快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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