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阿尔比诺和他的儿童文学创作

乔万尼·阿尔比诺（GiovanniArpino，1927—），意大利当代小说家和诗人。出生于意大利北部皮埃蒙特大区的一个名叫波拉的小镇。父亲为职业军官，母亲出身于旧式的传统家庭。阿尔比诺从小跟随父亲四处流动，由于与父亲在军营一起生活，阿尔比诺自幼养成了严谨的生活习惯。1941年，阿尔比诺随外祖父定居在都灵市郊一个名叫朗盖的地方，并在此就读中学。1945年，阿尔比诺进入都灵大学攻读文学学位，1951年大学毕业后去那不勒斯服兵役。阿尔比诺1953年结婚后移居都灵，并在都灵几家出版社任职至1959年。阿尔比诺出版的第一部作品为《你曾很幸福，乔万尼》（1952）。重要作品有《那儿的老人》（1953）、《判断的岁月》（1958）、《年青的修女》（1959）、《为名誉而犯罪》（1961）、《山坡的影子》（1963）、《一个人和他的小路》（1963）、《失去的灵魂》（1966）、《英雄流浪汉》（1972）、《黑暗与甜蜜》（1972）、《令人难以置信的多明戈》（1975）、《新月》（1976）、《惨败的蓝队》（1977）、《意大利兄弟》（1980）等。

阿尔比诺也从事儿童文学创作，出版有童话故事《拉斐和米克罗皮台》（1959）、《一千零一个意大利》（1960）、《袭击火车》（1966）和短篇小说集《黄狒狒和另一些故事》（1967）、《二十七个故事》（1968）等。

阿尔比诺的儿童文学作品十分有特色。他很善于将一些“怪异”的东西糅合到自己的作品中，从而创造出一个奇异的艺术世界。童话故事集《袭击火车》是他这方面的代表性作品。

《小虫子斯基夫》讲述的是小虫子斯基夫的故事。作品开始就说，斯基夫是条小虫子，但它不知道自己是什么。不知道也就罢了，可是它偏偏认为自己是一位“高贵者”。斯基夫原来生活在一只苹果里，养得肥肥的，过得悠然自得。斯基夫心里美滋滋的，觉得自己是那么神气而了不起。忽然有那么一天，斯基夫决心要搞清楚自己到底是什么。它认为自己是狮子，是云，是鸽子，是精白面粉，或者是王子，是科学家，是美的化身。为了证实自己是什么，它挖洞钻出了苹果。它遇到了蜗牛，蜗牛对它不屑一顾。它脑子里更难以排除这样的想法：“我是头狮子还是什么别的东西？我是王子还是别的什么？”它遇到了毛毛虫，毛毛虫朝它“呸”。它很生气，心想，毛毛虫一定是个疯子，也许是从一个烂苹果里钻出来的，现在正带着毒素在世界上乱转。它遇到了虫子，虫子称它为同类，它绝望地大喊：“我不是虫子！”“我是一条蛇！”它遇到了蚂蚁，蚂蚁担心自己被吃，只好顺着它的意愿称它是“一条大蛇”。它知道自己是可尊敬的“蛇”，得意万分。谁知，竟差点被小母鸡吃了。最后，它又回到了它熟悉的苹果——一只很老很老的苹果那里，它又开始啃苹果肉了。它啃着，啃着，简直高兴极了。就这样，小虫子斯基夫完成了伟大的历险。它寻找到了自己所要的东西。

《兔子脚》更是怪异。樵夫斯特凡诺内是一个怪人。他不仅听得懂动物、树叶、青草说的话，而且能予以解释，并回答它们。斯特凡诺内是个与众不同的人。他总是独自一人躲在树林里单独生活。但是斯特凡诺内最与众不同的是他没有脚。“在长出脚的地方，与踝骨联结在一起的是两只兔子，就像袜子和鞋子连在一起一样。两只兔子一只是深蓝色的，一只是绿色的，长得都挺肥，每只大约有两公斤重。”于是，一切的怪异，便从兔子脚开始了。斯特凡诺内很喜欢他的两只兔脚。因为冬天白雪皑皑时，他的两只脚有兔毛皮御寒。另外，两只兔脚从不需要他喂养。他只要在树林里走一走，两只兔子一边一个，自己吃着嫩草、树皮。它们的嗅觉十分灵敏，能把斯特凡诺内带到苔藓最新鲜、有木可伐、有橡子可食的最理想的地方去。而且，它们动作迅速，只要听到一点点可疑的声音，就撒腿飞跑。只有兔子才能跑得这么快，一刹那之间，斯特凡诺内就到了安全的地方，避开了危险。然而，麻烦的是：两只兔脚是有思想、有个性、各自独立的。换句话说，斯特凡诺内和他的两只兔脚是三位一体的（或者说是长在一起的三个“人”）。两只兔子吵架了，绿兔子骂蓝兔子是“老妖精”，蓝兔子骂绿兔子是“老糊涂”。绿兔子说：“今天我要你好看！我要跑得飞快，叫你吃不消！”蓝兔子说：“哦？是吗？我要蹦得你骨头断裂！”两只兔子较量了起来。它们时而疾飞猛跑，时而直立蹦跳，把斯特凡诺内一会儿从树林的空地拖到深沟，一会儿从树丛拖到小山丘，一会儿从山涧岸边拖到乱石堆。可怜的斯特凡诺内，为了使自己能站得住，连话都说不出来了。一次，斯特凡诺内外出，他左脚上的蓝兔子被猎人安放的捕兽器夹伤了。斯特凡诺内成了跛脚。两只兔子仍旧争吵不停。蓝兔子跛着脚，绿兔子拼命跑。蓝兔子想睡觉，绿兔子偏不睡。两只兔子还为了抢食扭打在一起。斯特凡诺内不知如何是好。但斯特凡诺内决心寻找智慧，寻找真理，寻找驱除邪恶的办法。他向树林以外的地方走去。他和他的两只兔子来到了有马路、有汽车和有高楼的地方。人们发现了斯特凡诺内脚上的两只兔子。有人抽出枪对斯特凡诺内说：“多年以来，我都没有吃到美味的烤兔肉了。每天晚上我吃的都是罐头食品。你马上把那两只兔子给我。”人们纷纷拥了上来。斯特凡诺内吓得撒腿就跑。斯特凡诺内和两只兔子齐心合力，终于脱险了。“三人”又回到了他们的树林。

阿尔比诺善于创造奇异的艺术世界，但他作品最终所关注、强调的仍然是现实社会的人生观及其价值评判。

小虫子斯基夫从苹果出发最终又回到了苹果这一历险过程表明：正确认识、把握自己尤为重要。世界是客观存在的；但客观存在的世界对于每个具体的人来说又是不一样的。只有正确认识、把握自己，才有可能正确认识、把握世界。否则，即使“走遍”世界也无济于事。最初，小虫子斯基夫很满足，它吃了睡，睡了吃，一切舒适安逸。后来，它不满足了，它认为自己是高贵者。于是它外出寻找机会证实自己。由于它对自己一开始就缺乏正确认识和把握，这使得它的寻找必然带有相当的自欺欺人意味。比如，当人们怀疑它是小虫子的时候，它认为自己是蛇，不是虫子。“它们是虫子，我是蛇。那些可恶的坏蛋，它们竟想欺骗我……因为我个子小。但我会长的，我要叫它们都看看，也要让那个恶魔渔夫看看……它们说我是条小虫子。它们不知道我是可尊敬的斯基夫，是条正在长个子的蛇……”“它这样一想，又重新高兴起来了。现在草地重新变得那么诱人，风儿又变得那么温和，四周的青草是那么美。”然而，严酷的现实又告诉它，即使它真是一条蛇，是一条几千公尺长的蛇，也斗不过那个世界。于是，它很自然又回到了它的安乐窝苹果那里。这样，小虫子斯基夫终于完成了它满足（安于现状）——寻找——失望——满足（自欺欺人）的人生轨迹。这里面给人的启示是显而易见的。

斯特凡诺内与两只兔脚、两只兔脚之间，他们彼此的关系经历了从和谐到不和谐再到和谐这样一个过程，而这一过程又是在现实社会的参照下完成的。从某种意义上说，现实社会的介入使得作品更加奇异了。当然，这也使得作品很自然地带有了某种现实的意义。斯特凡诺内要生存，就必须外出狩猎。这样，久而久之，他的两只兔脚之间不可避免地发生了摩擦，以至争斗，也即从和谐到不和谐。这是出于自然生存的需要而产生的不和谐。接下来，现实社会介入了。斯特凡诺内与两只兔脚及兔脚之间的不和谐遭遇到了严酷的现实：他们面对的首先是他们自己如何不被人类消灭的问题。当人们举着枪向他们逼近时，斯特凡诺内跑到了山顶。他的两只兔脚停下来喘了口气。它们吓得还上气不接下气的呢。恐惧抹去了它们过去的积怨，它们现在躺卧在草地上，竖起耳朵看着下面的街道。这时，绿兔子和蓝兔子有如下的对话。绿兔子：“你还记得回家的路吗？”蓝兔子：“当然。不过，我肯定你连路上的一根草也没有忘……”绿兔子：“等你休息过来后，我们就走。”蓝兔子：“等你舒服了的时候我们再走，我的亲爱的。”严酷的现实使它们放弃了嫌怨，开始重归于好。因为如果再自我摩擦、争斗，它们彼此都将遭遇灭顶之灾，都将不复存在。斯特凡诺内与两只兔脚、两只兔脚之间的不和谐再次变得和谐了。这是现实观照下的和谐。“当那些金属硬壳在远处的大路上重新列队疯狂地开往城市或从城市出来时，斯特凡诺内站起了身子，两只兔脚很快就协调一致了。他们三个现在想的是回到树林和茅屋，想的是幸福的命运，是这一命运使他们那么自由，那么独特，那么非同一般。”作品因此而获得了现实的意义。这是一种更高层次上的和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