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德威格·蒂克(1773—1853)是耶拿浪漫派的领袖人物,也是整个德国浪漫派文学的主将。他生活的时间长,作品也多。各种艺术形式都有涉猎,如诗歌、小说、戏剧、童话等,尤其是在童话方面。他将小说笔法带进童话,将小说的写实性和童话的虚拟性有机地融合在一起,假定的情节中包含着许多真实的细致的场景描绘,使传统的故事型童话向现代的小说型童话转化,大大提高了童话的艺术性。蒂克是早期艺术童话创作的重要人物,尽管他的艺术童话并不以儿童为主要读者对象。
蒂克的童话主要收集在1797年出版的《民间童话》一书中。其中有作家从民间传说中搜集整理的童话,也有完全由作家自己创作的童话。前一类有《穿靴子的猫》等,后一类有《金发的艾克贝尔特》等。
《穿靴子的猫》是一部在民间传说基础上再创作的童话剧,后来被人改写成小说或故事,现在流传的主要是以故事形式出版的作品。故事梗概是:一家三兄弟,父母去世后分家过日子。大哥分了马,二哥分了牛,小弟高特利普没有什么可分,只好要了一只猫。但不久就发现,这不是一只普通的猫。它不仅会说话,而且极其聪明。它告诉高特利普,只要给它买一双靴子,它就能帮他做许多事情,使他得到他想得到的东西。高特利普按它说的话做了,这只穿靴子的猫便施展各种手段引导它的主人一步步走向上流社会。它先设法让高特利普在邻国获得一片土地,尔后让高特利普冒充伯爵,获得了国王的恩宠,最后还把女儿嫁给了他。猫自己也当上了宫中的大臣。这是一个带喜剧性的故事,它以猫对人的胜利嘲笑了国王们的昏庸,以曲折的方式对现实的封建诸侯进行了批判和讽刺。
《金发的艾克贝尔特》是一部带悲剧色彩的童话体小说,也可看成是作家对人的生存状态进行深入思索的寓言故事。故事中的蓓尔塔出生在一个穷苦的家庭。一天,她从家里逃出来,到外面去寻找幸福。她在一片森林里遇见一个老太婆。老太婆收留了她,从此她便和老太婆一起生活。和她们住在一起的还有一只可爱的小狗和一只会生珍珠钻石的鸟。几年后的一天,蓓尔塔乘老太婆不在家的机会偷了那只鸟逃走了,但这只鸟从此不再生珍珠和钻石,每天只唱一支名叫《林中寂寞》的歌。这歌声折磨着蓓尔塔的心。当她无法继续忍受时,便将鸟勒死了。之后,蓓尔塔遇到骑士艾克贝尔特,并和他结了婚。一次,她向丈夫的朋友瓦尔特讲述了过去的遭遇。在她讲到林中的小狗却一时想不起它的名字时,瓦尔特却出人意料地极其准确地说了出来。这使蓓尔塔非常恐惧,生了一场大病。艾克贝尔特认为这是瓦尔特惹出来的,便杀死了瓦尔特,以为这样可以消除妻子的恐惧。可等他回到家,蓓尔塔已经死了。艾克贝尔特孤寂地生活了一段时间。最后,他外出游历,竟在林中遇见当年曾收留蓓尔塔的老太婆,她的狗和鸟依然完好无损地与她生活在一起。她告诉艾克贝尔特,瓦尔特就是她变的。并说蓓尔塔不是别人,正是他童年失散了的妹妹。听到这一不幸的消息,艾克贝尔特发狂而死。就故事而言,自然是有些神秘和怪诞的。但在怪诞的故事后面,却反映着作家对生活的感受和理解。在他看来,世俗的社会生活充满贪欲、残杀,因而是丑恶的甚至是荒诞的,只有林中的世界才是纯净美好、充满人性的。故事将林中的世界和现实的世界进行了对比,肯定了前者而批判了后者,以此呼唤分裂了的人性向完满的人性的复归。这其实也是浪漫主义文学的一个基本思想。浪漫主义文学看到现实生活的异化,因而主张回归自然、回归中世纪、回归童年。作为一种社会观,在当时自然有逆历史潮流而动的性质;但作为一种美学观,一种精神上的价值取向,却不能简单地予以否定。不管社会如何发展,人类都会不断地怀念甚至希望返回那原始的家园,在那永恒的宁静中使疲惫的心得到安慰。《金发的艾克贝尔特》较早看到这种需要,并以抒情的笔调描绘了那美好的林中世界,在文学发展中是有意义的。这一主题在以后的浪漫主义文学中还会一再地表现出来。 由于较高的艺术水准,也由于蒂克本人在浪漫主义文学中的地位,蒂克的创作对整个浪漫主义文学有重要的影响。尤其是艺术童话,追随者颇多。一些人将他看成是艺术童话的奠基人。 路德威格·阿尔尼姆(1781—1831)是海德堡浪漫派的中心人物。他也是一位有多方面成就的作家,诗、小说、童话都有影响。他对儿童文学的重要意义是和布伦塔诺一起搜集、编选了德国民间歌谣集《儿童的奇异号角》和创作了《埃及的依荷贝拉》等一些接近少儿文学的作品。 《儿童的奇异号角》是一部包容量很大的德国民歌集,其规模和意义近似叙事文学领域的格林童话。全集包括七百多首民间歌谣,有情歌、叙事歌谣、童谣等,上起16世纪,下迄阿尔尼姆和布伦塔诺生活的时代。这些歌谣大都长时间地在民间流传,歌唱着世代流传的民间故事,反映着世代认同的价值观念,接受也无太大的困难。如叙事诗《圣乔治骑士》,歌唱的就是一位被人民理想化了的骑士英雄。他为了公主和满城少女不被毒龙吞吃,独闯龙潭,与毒龙展开殊死搏斗,最后将毒龙杀死。情节有些近似中国的《李寄杀蛇》,但其人物理想和艺术理想却分明是骑士文学的。特别是诗的结尾,圣乔治骑士不要国王的任何封赐,只要国王去建造一座教堂,供人们去赞美上帝,反映着基督教盛行时期欧洲文化的价值取向。《圣乔治骑士》充满神奇的幻想,将毒龙、骑士等组织在充满传奇色彩的情节里,既引人入胜又有诗的歌唱,一般少年儿童也会喜欢。《儿童的奇异号角》中还有一些多少反映少年儿童生活的作品,更有儿童文学特点。如描写少男少女爱情的《撩起裙子,小格蕾》: “撩起裙子,小格蕾/跟我一起逃跑/麦子已经割下了/葡萄已经收好”; “小汉斯,我的小汉斯/我跟你一起走/平时在田里干活/节日里去喝酒”; “他就握住她的手/她那雪白的手/他领她到一处的尽头/那儿有一家酒楼”; “老板娘,我的老板娘/弄点凉酒尝尝/拿起小格蕾的衣裳/付我们的酒账”; 小格蕾哭了出来/她的怨气很大/她那亮晶晶的泪珠/从她脸上流下; “小汉斯,我的小汉斯/刚才带我离家/离开我爸爸的家/你没说这种话”; “他就握住她的手/她那雪白的手/他领她到一处尽头/看到小园在前头”; “小格蕾,我的小格蕾/干吗这样哀号/你悔恨胆子太大/还是名声不好”; “我不恨胆子太大/也不恨名声不好/我恨的是我的衣裳/一去不复返了。” 《儿童的奇异号角》中还有些作品,比较真实地反映了当时的社会生活,特别是下层儿童生活的某些侧面,是民歌中较有现实主义精神的作品。如《枞树》:“哦,枞树哦,枞树/你真是高贵无双/你在冬天里繁茂/就像在夏天里一样/我现在还应成长/却为何不能成长/我没有爹,没有娘/没有人能将我抚养”以人和树对比,写出孤儿的不幸,情感凄楚。另如《儿童的奇异号角》中的《睡吧,小孩睡吧》等都是著名的作品。 《儿童的奇异号角》收集的主要是长期在人民口头上流传的歌谣,自然具有民歌的一般特点,不仅题材接近劳动人民的生活,情感倾向接近劳动人民的价值观念,艺术表现上也接近一般群众的审美趣味和能力。语言浅近,节奏明快,多数诗都有一个小小的情节支撑点,有些就是小型叙事诗,中间常常插入神异的人物或事件,有强烈的幻想色彩。一些诗还注意塑造人物形象,通过人物自身的语言、动作表现人物的性格,时有民间文学的幽默情趣。如《延误》:孩子肚子饿了,问妈妈要饭吃,妈妈却说:“等一等,我亲爱的孩子,明天我们赶快播下种子。”孩子再催,她说她这就去收麦子。……等她最后将面包烤好,孩子已经饿死了。依次反复、推进,把“延误”这一动作表现得极为突出,变成一种真切的焦灼的感受。不过,收在《儿童的奇异号角》中的并不全是纯粹的民歌,其中也杂入一些作家个人创作的作品,如《在野蔷薇下打盹》《消逝的星》《沉思》等,情感具体,描写细致,写景状物真切可触,已是真正的抒情诗了。 《儿童的奇异号角》在德国文学中有深远的影响。诗人海涅说:“这本书我是赞不胜赞的,它包含着德意志精神最迷人最可爱的花卉。谁要想从一个可爱的侧面来认识德意志民族,请读这些民歌。”许多浪漫主义作家都从这本书中吸取过营养。它对儿童文学的影响更是重大的,甚至是直接的。许多民歌不仅较少有接受的障碍,也能为儿童喜欢,其中一部分就是最早的童谣、儿童诗。特别是这些作品的表现方式,很多为后来的儿童诗所采用。一定意义上,我们可以将《儿童的奇异号角》看作是德国韵文学中的格林童话。 除《儿童的奇异号角》外,阿尔尼姆还写过其他一些接近少儿文学的作品。 克莱门斯·布伦塔诺(1778—1842)也是海德堡浪漫派重要人物,也是一位既写诗又写小说、戏剧、童话的多产作家。和许多浪漫主义作家一样,他也对包含童谣、童话在内的民间文学有极大兴趣,用很大精力从事这方面的工作。他除了和阿尔尼姆一起搜集、编选《儿童的奇异号角》外,还独立创作了许多艺术童话和诗歌,如《姚金娘小姐的童话》《教师克洛普施托克和他的五个儿子的童话》《勇敢的卡斯帕尔和美丽的安耐尔的故事》等。他还根据民间传说重写了叙事诗《罗累莱》。这则民间传说说,莱茵河边的一座悬崖上有一个女妖,每当太阳下山时,以其歌声吸引归来的渔夫,使他们迷失方向,最后葬身激流。布伦塔诺改写这则传说,设计女妖被带到主教那儿,女妖要求处死自己,主教却爱怜她的美貌,判她去修道院。途中,她却跳进莱茵河,寻找她所爱的人去了。这里,女妖成了人的合理的自然感情的象征。由于美丽的想象,全诗有一种动人的艺术感染力。这一传说许多德国诗人都写过,布伦塔诺的《罗累莱》是写得最成功的作品之一。 古斯塔夫·施瓦布(1792—1850)是斯图加特人,属施瓦本浪漫派。施瓦布对少年儿童文学的重要影响是出版了三卷本的《德国民间故事书》和同样卷帙浩繁的《希腊神话与传说》。德国民间故事很多人都爱搜集整理,如与施瓦布差不多同时的约瑟夫·格拉斯(1776—1848)就出过这方面的很有分量的选本。施瓦布生活在南德意志,文化背景与格拉斯等稍有不同。他结合南德意志的实际,从与别人不完全相同的角度去搜集、整理、改写德国民间故事,为德国民间故事的整理和传播做出了自己的贡献。他的改写本浅近生动,至今仍是德国中学里常见的课外读物。施瓦布改写的《希腊神话与传说》也很著名。一般说,希腊神话传说在欧洲各国都很普及,搜集的人多,改写的人多,版本也多。施瓦布能博采众家之长,清理出希腊诸神的谱系,有主有从,行文极为清晰。它不仅是宗教读物也是文学读物,人物刻画、文字表现都堪称杰出。此书在中国早有译本,中国人了解希腊神话传说很大程度上是通过这本书进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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