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代儿童文学的里程碑

北欧儿童文学的辉煌成就使之在世界儿童文坛上拥有极其重要的地位。特别是进入20世纪以来，北欧的儿童文学作家们总是能够在历史的某些关键时刻提出一些新的问题、做出一些大胆的尝试，从而给予世界一些重要的启示，在世界儿童文学走向现代化的历程中留下若干辉煌灿烂的里程碑。

例如，关于20世纪儿童文学的反叛性和现代价值观念的建立。

19世纪，安徒生以其杰出的童话作品曾为世界儿童文学缔造了一个优美的开端，他天才地继承了北欧民间文学的良好传统，精湛地把握了民间文学以浅寓深、以小寓大、以俗寓雅的基本艺术精髓，确立了一种以纯真的童心透视广大人生的寓言结构为本的浪漫主义艺术模式，其中渗透着一种充满真、善、美的人文主义精神和在这种精神观照之下的“完美人格”的理想，这正是浪漫主义时代的价值观念凝聚而成的。这一艺术模式的影响一直绵延到20世纪。然而不幸的是，这个“完美人格”的理想模式被随后出现的许多既缺乏想象力，又缺少对儿童真正了解，而且固守传统观念的教育家和儿童读物作家生硬地阉割了。他们苦口婆心地絮絮叨叨，希图把现实中存在有各种各样个性品质欠缺的儿童塑造成一个个“完美”的标本。正像丹麦教育家N.F.S.格龙维批评的那样：“我们设法要将老年的整齐和严肃、智慧和谨慎灌输给小孩子，实际上却只是拿死亡和老年的衰弱移到他们的心灵和肉体里去，我们将多数儿童的活力全部毁坏了。”454

但到了20世纪，还是北欧人自己来打破了这个日趋僵化的模式。第二次世界大战以后，世界儿童文学在价值观念、创作方法等基本问题上发生了一系列重要的变化，而可以说，这些变化大都与北欧儿童文学的发展有密切关系。拉格洛孚的《尼尔斯·豪尔耶松历险记》是一个开始，或者更确切地说是一个过渡，它使板着面孔的课本变得和蔼可亲，使枯燥的知识变得生动有趣，至少它使人们历来对于儿童和教育的观念发生了某种逆转，即传统的以成人视角为主宰的观念开始向以儿童视角为主的方向转化。但是，在拉格洛孚的故事里，主人公在以奇特的方式周游了瑞典之后，仍然回到原地，回到了一个传统“好孩子”的理想原点。而林格伦童话的出现，则彻底打破了传统观念“犹抱琵琶半遮面”的僵局。如果说，19世纪北欧儿童文学的最大贡献是出了个安徒生的话，那么，在20世纪北欧对世界儿童文坛最重要的贡献，就是显示了一种崭新的创作观念和模式，这就是儿童视角和游戏精神。从林格伦笔下涌出的那一大群活蹦乱跳、毫无顾忌的淘气包，以他们充满幻想和创造的生命力向整个世界儿童文坛宣告了教训主义的结束和“儿童的世纪”的到来。在20世纪世界儿童文坛高扬的游戏精神大旗下，林格伦、埃格纳、扬森等北欧作家无疑是最具代表性的。

又比如，第二次世界大战以后，挪威、瑞典、丹麦等斯堪的纳维亚国家的少儿文学作者对少年儿童生存状态进行敏锐观察，对少儿心理进行深入挖掘，并通过这种观察和挖掘反映人类的生存现状，对当代儿童文学创作的主题、题材、人物塑造等都进行了重要的富于启示性的开拓，从而使当代世界儿童文学进入了一个新现实主义阶段。

在这种创作倾向中，令人注目的是题材的广度与深度，以及强调主题的时代性与哲学内涵，在这些作家的作品中，尤其是少儿小说类作品，作家们关注的焦点是少年儿童的成长，而成长的过程被置于更加广阔的社会背景之中，人与人之间的沟通和理解、青春期的烦恼、少年儿童与成年人的关系及其对少年儿童身心的影响等等，均被作为重要的问题来深入探索，这在第二次世界大战以前是没有的。相应地，新的人物形象出现了，战后物质生活优裕而精神生活陷入各种各样成长烦恼的一代年轻人，在北欧少儿文学作家的笔下得到了比较多的描写。透过这些年轻人的生活，作家们力图深入地反映人类精神世界中某些共同的问题。这类作家中杰出的代表人物有瑞典的玛丽亚·格莱普、贡纳尔·贝克曼，挪威的托莫德·豪根，丹麦的安妮·霍姆等等，尤其是玛丽亚·格莱普，她的创作可以说是从另一角度继承和发扬了安徒生的艺术精神，并作为林格伦、埃格纳等作家倡导的游戏精神的一种弥补，体现了当代儿童文学美学性格的双重性。

又比如，对于当代童话的文体改革，北欧的作家们仍然走在前列。

譬如林格伦的《长袜子皮皮》《屋顶上的卡尔松》等童话，一反古典童话完全跳出现实生活，在一个虚幻的时空中展开幻想的世界，强调幻想与现实之间的绝对界限的传统手法（诸如，“在很久很久以前……”），而采用把幻想因子置于现实环境，使幻想直接切入现实并有意模糊二者之间界限的新颖手法，实现一种似真似幻、真幻交融的艺术效果。这种童话文体的革新方式与整个当代童话文体的发展趋向是一致的。第二次世界大战以后，整个西方文坛出现一种反传统的创作倾向：成人文学日益走向荒诞，用魔幻、幻想的手法反映人类高度异化了的生存现状，或呈现某些荒诞病态的心理活动，或是追求某种幻觉般的艺术氛围。其主要表现就是荒诞派戏剧的出现、南美魔幻现实主义文学的出现等等。童话创作也出现了反传统的创作手法，与成人文学不同的是，成人文学的反传统日益走向抽象、怪诞、描写形而上的现实，而童话创作的反传统则把童话推向具象的、朴素的、写实化的方向。这种反传统的童话创作往往就是将幻想与现实融合在一起，极大地扩展了童话的内在艺术空间，从而形成现代童话新文体。林格伦的《长袜子皮皮》《屋顶上的卡尔松》，美国儿童文学作家A.B.怀特的《夏洛的网》《哑天鹅的故事》，乔治·塞尔登的《蟋蟀在纽约时报广场》，欧·巴特沃斯的《奇怪的大鸡蛋》等童话，都十分典型地具有这种反传统倾向，这在客观上反映了现代生活对传统童话的冲击。

所不同的是，《夏洛的网》《哑天鹅的故事》《蟋蟀在纽约时报广场》等童话对幻想与现实关系的处理采用了一种被研究者称为“双线结构”的方式，即，幻想世界与现实世界立体交叉地同处于一个故事之中，幻想中的童话人物和现实中的常人各自按照自己的行为逻辑去活动，二者之间或平行，或偶尔交叉，相安无事，界限分明，这类童话的创作手法仍留有一定的传统痕迹。而《长袜子皮皮》《屋顶上的卡尔松》等童话则对幻想与现实的关系改革得更加新颖和彻底，作家将融普通与超常于一体的幻想人物置于常人的生活情境之中，幻想人物与现实人物的活动以及现实环境完全交融在一起，用幻想人物种种非现实的活动打破现实生活的常规，制造神奇的效果，而对于故事中真幻演变的合理性有意不做逻辑性的假设与解释。应该说，林格伦的创作方法更贴近儿童心理的准则，即，在儿童自娱性的游戏想象中，幻想与现实是可以完全没有界限的，林格伦是把儿童的狂野幻想与现实融为一体，从而创造出一种崭新的童话文体来的。在当代北欧儿童文学作家作品中，与之有异曲同工之妙的还有不少，如霍姆伯格的《私人侦探斯文顿》、埃格纳的童话《豆蔻镇的居民和强盗》等等，无不于亦真亦幻之间散发出奇异的魅力。特别是埃格纳的《豆蔻镇的居民和强盗》，运用了与林格伦不同的创作方法——环境虚化、成人形象儿童化、故事情节游戏化，从而使这部表面上看来没有一个明显的幻想因子、全部人物都是常人形象的作品，成为当代北欧奉献给世界儿童文坛的又一部足以成为现代童话文体典范的杰作。

北欧儿童文学的特色与成就5

北欧各国对儿童文学的重视

北欧儿童文学的发达与其各国政府的扶植和拥有较为完善的机构设施、奖励制度等是分不开的。与世界上其他国家相比，北欧诸国对儿童文学的重视程度是堪称一流的。

例如在斯堪的纳维亚国家，19世纪就已建立了一种学校的图书馆系统，对儿童文学的发展起到了极大的促进作用，而且这种良好的传统到了20世纪还在发挥着积极的作用。因此，瑞典1899年出版了系列儿童读物《儿童图书馆故事集》，并且这套系列儿童读物一直到1954年仍在以同一版式继续出版。1911年，瑞典第一家专门的儿童图书馆在斯德哥尔摩建立。此后，报纸、杂志、广播电台、电影和电视也为儿童文学敞开了大门，专门的儿童图书馆和学校图书馆不断完善，各种评选及授奖活动广泛开展，从而有力地促进了儿童文学的进一步发展。而国家则从1954年开始支付“特别图书馆交付金”，这笔款项的数目与全国公立图书馆文学作品全年借出总数相应，即为了鼓励读者对馆藏书籍的阅读而又不致影响书店销售而支付的资助，这笔交付金的1/4交给作者，其余3/4由作家协会支配，有的用于培养文学新秀，有的则用于补贴作家的生活，等等。此外，还有以鼓励和资助作家为目的的“图书抽签”制度（一种定期发行的彩票），而在瑞典各地区性团体中也有类似的、协助作家开展创作活动的制度。455因此在瑞典，为儿童和青少年的图书出版迅速大幅度增加，自第二次世界大战以来，儿童书籍已经成为瑞典最主要的出口产品之一。与此同时，瑞典的其他儿童艺术也在发展和繁荣，例如瑞典儿童剧院的传统比其他任何欧洲国家都强，甚至早在十八世纪，瑞典就有儿童剧出现了，特别是历史悠久、充满活力的斯德哥尔摩儿童剧院，长期以来，它一直是一个创作中心。儿童剧的兴盛实际上是与创作的努力分不开的，因此它对于瑞典儿童文学的繁荣发达也具有积极的意义。目前瑞典有多种旨在促进儿童文学创作的奖项，如瑞典作家基金会颁发的儿童文学作家奖、尼尔斯·豪尔耶松金匾奖、IBBY瑞典分会主办的古利弗奖、艾尔萨·贝斯柯金匾奖、阿斯特丽德·林格伦奖等。

在丹麦，政府于1949年设立了文化大臣奖，用于发展儿童文学事业。此外，丹麦图书馆协会奖也设立了一项旨在鼓励儿童文学创作的奖项。近年来，丹麦儿童读物数量大幅度增加，在这个拥有500万人口的国度里，每年出版的儿童和青少年读物堪称北欧之最，尤其是惊险和幽默故事及科学幻想小说，日渐增多。据有关研究者统计，目前全丹麦有1000多家儿童图书馆和2000多家学校图书馆，儿童图书的藏书量为4000万余册，全国100万儿童的年借书时间达800万小时。丹麦政府已把儿童文学作为师资培训和图书馆员的必修课。456

在挪威，第二次世界大战以后，广播在挪威现代儿童文学的发展中占有十分重要的地位。多年来，在挪威广播电台一直有一个节目叫作《儿童时间》，它基本上是由一些作家提供有趣的民歌和童谣组成的。这些节目中有许多后来被改写成书或制成唱片，以及被制成电视节目。应该说，广播对于推动挪威儿童文学的创作和传播起了重要的作用。为进一步推动儿童文学创作的发展，20世纪70年代末，挪威儿童文学会成立，并拥有了两种国家级的儿童文学创作奖。挪威政府每年拨款50万克朗，以推动挪威儿童文学的创作和研究。

在芬兰，政府对于儿童文学的关心和扶持也不亚于斯堪的纳维亚的任何国家。1948年、1949年和1961年，芬兰分别成立了三种儿童文学创作奖项。目前，国家每年拨款约120万芬兰马克，用以发展本国的儿童文学事业。

由于地理位置之偏僻等原因，比起其他北欧诸国来，冰岛儿童文学的发展就显得比较迟缓，但是自20世纪70年代以来，冰岛的儿童文学创作也有了一定的起色。冰岛人有在圣诞节向儿童赠书的习惯，据统计，每年有94%左右的儿童收到的圣诞节礼物中有各种图书，这一传统也促进了儿童文学的创作和发展。目前冰岛每年出版的图书中，儿童书籍大约占了30%～40%。冰岛还设立了儿童图书奖，来鼓励作家为儿童创作。45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