扩大儿童知识领域,加强儿童文学的知识教育作用也一直为现代儿童文学所注重。在这方面取得的实绩主要是科学文艺。科学文艺是直接从外来文化“进口”的,并且一开始就是作为儿童文学的一个新品种介绍给我国少年儿童。译介外国科学文艺始于晚清出现的“凡尔纳热”,最早翻译进来的凡尔纳科幻小说是1900年由“逸儒译,秀玉笔记”的《八十日环游记》。鲁迅是我国科学文艺的先驱。早在1903年与1906年他就翻译了凡尔纳的《月界旅行》与《地底旅行》。鲁迅认为科学文艺具有“改良思想,补助文明”的特殊作用,他批评当时的创作“独于科学小说,乃如麟角。智识荒隘”的状况,并身体力行,写下了《人之历史》、《科学史教篇》等文章。正是在鲁迅的倡导下,我国科学文艺开始了崭新的起步。30年代是科学文艺创作大发展的时期。陈伯吹认为:“自民国20年沈阳事变,接着21年淞沪抗日血战以后,全国朝野都有一致的呼声:‘科学救国!’‘迎头赶上!’文学是时代的反映;而儿童读物的转变到注重科学常识,一半也由时代的浪潮冲激的罢。”在这样的历史背景下,外国科学文艺被大量介绍进来,影响最大的有苏联伊林的《五年计划的故事》、《十万个为什么》,法国法布尔的《科学的故事》等等。这些作品“对我国科学文艺起着榜样的作用”。不少科学文艺的翻译者由于深受译作的影响,很快成了我国科学文艺创作的先行者。董纯才回忆说:“1937年在上海翻译伊林和法布尔的作品,在这两位杰出的作家的影响下,笔者就一面翻译,另一方面,就学习写作。”“《凤蝶外传》、《狐狸夫妇历险记》几篇作品,就是这时期的产物。”在外国科学文艺的积极影响下,我国现代文坛出现了一支强有力的科学文艺队伍。高士其、周建人、董纯才、顾均正、贾祖璋等都为孩子们写下了不少优秀之作,为现代儿童文学增添了新的品种。科学文艺所强调的知识教育,与上面论述的感情教育、爱的教育,构成了五四以来儿童文学的重要内容。它们在对少年儿童实施德智美的教育,纯洁心灵,扩大眼界方面,发挥了积极的作用。
如上所述,我们从现代儿童文学思想内容的三个方面论述了外国儿童文学的影响。当然,这并不能包括这种影响的全部。文学发展的规律表明:一个国家民族的文学给予另一个国家民族的文学影响,它的思想内容——包括政治倾向、题材选择、反映生活的深广程度,总是居于首要的、主导的地位。当不同国家、不同民族在大体相同的历史阶段或是遇到相类似的社会问题时,文学思想内容的影响就更为直接、更为鲜明。正是由于外国儿童文学,尤其是民主主义国家和“被损害民族”的文学的思想内容,符合于五四以来现代中国社会的国情,符合于现代儿童文学反映现实、呼唤未来的光荣使命,符合于培养教育一代新人的需要,因此它才能对中国现代儿童文学的发展、对众多作家的创作思想、创作实践产生积极的影响。这种影响,直接间接地丰富了中国现代儿童文学的思想内容,加快了它的发展步伐。
文体革新:横的借鉴与纵的传承
世界各族的文学都有其独特的艺术形式。各民族文学在相互交流和影响中,必然要引起艺术形式的演变与更新,使其更加丰富多样。儿童文学也是如此。五四以来由于受到各种形式的外国儿童文学的影响,使中国儿童文学的文学样式日益丰富完备,发生了深刻的变化。 中国古代儿童文学不仅发展速度缓慢,而且文学样式也很单调。郑振铎在1935年写的《中国儿童读物的分析》一文,将古代儿童读物归纳为诸如《圣谕广训》、《三字经》、《千字文》、《日记故事》、《高厚蒙求》、《神童诗》之类的伦理书、识字书、故事书、史地博物常识书以及“陶冶性情”的诗歌等五大类。不难看出,中国古代“儿童读物”中属于真正意义上的儿童文学的文体实在是太少了。五四以后,儿童文学在儿童教育中的重要性越来越受到社会的重视;社会生活的发展不仅给儿童文学提供了新的表现对象、新的社会内容和生态环境,同时迫切要求它的文学样式随着思想内容的发展也来一番革新改造。这就使先驱者们自然而然地把眼光注意到了国外,向先进的外国儿童文学的文学样式学习、借鉴。初创时期的中国现代儿童文学,本着“拿来主义”的态度,放开眼光,及时采用一切适用的先进的外国儿童文学的文学样式,并结合本民族的传统形式,加以改造制作,从而创造出了具有中国作风与中国气派的儿童文学新文体,使小百花园地呈现出丰富多彩的簇新景象。 中国现代儿童文学在文学样式方面学习、借鉴外国儿童文学,主要有以下三种情况。 第一种情况:直接向外国儿童文学“引进”。这有艺术童话、儿童戏剧和科学文艺。 “童话”这个名词,据周作人考证是从日本引进的,本世纪初始流行于我国。童话按其作者不同,可以分为民间口头创作的民间童话和作家专为孩子们创作的艺术童话。中国古代虽无“童话”一词,但民间童话却是古已有之,而且源远流长,只是由于传统文学观念的漠视,古代不仅没有出现过如同法国《鹅妈妈的故事》、德国《格林童话》那样的采风专集,而且因为与传统的神话、传说混杂交错,“特多归诸志怪之中,莫为辨别”,因而长期没有得到开发。初创时期的现代儿童文学,为了建设新文体的急需,从外来童话中得到启发,一方面开始注意收集整理民间童话,另一方面直接向外国儿童文学引进艺术童话。在中国文学史上,纯粹由作家为孩子们创作艺术童话,正是从五四以后才出现的。鲁迅对外国童话的影响作过这样的论述:“凡学习外国文字的,开手不久便选读童话”。五四以来不少作家正是从爱读童话、翻译童话到学习童话、创作童话而走上儿童文学的道路。中国艺术童话的奠基者叶圣陶回忆说:“我写童话,当然是受了西方的影响。五四前后,格林、安徒生、王尔德的童话陆续介绍过来了”,“对这种适宜给儿童阅读的文学形式当然会注意,于是有了自己来试一试的想头”。他的早期童话就是在这种“试一试”的情况下问世的。从1921年11月15日至12月30日,在不到两个月时间里,他就写了《小白船》、《一粒种子》、《芳儿的梦》等9篇童话。作为世界童话大师与世界文学史上艺术童话奠基者的安徒生对中国现代童话作家产生的影响最为深刻。周作人认为:“今欧土人为童话唯丹麦安兑尔然(即安徒生)为最工”,“今用人为童话者,亦多以安氏为限”。郑振铎对安徒生推崇备至,称他是“世界最伟大的童话作家,他的伟大就在于以他的童心与诗才开辟了一个童话的天地,给文学以一个新的式样与新的珠宝”。叶君健从1946年起就系统翻译安徒生童话,他的译本被一些欧洲、丹麦学者称为是有权威性的“最好的翻译”。由于受到安徒生童话的影响,叶君健开始从事儿童文学创作。他这样说:翻译安徒生童话“使我更深入进入他的作品境界,从而我本人对于儿童文学创作的欲望也就更迫切了。我就是这样以翻译安徒生的作品进入儿童文学创作这个领域的”。严文井充满激情地写道:“最触动我心灵的是安徒生”,他的童话“以一种强烈的、优美的诗意感动了我,引起我的思索”。安徒生“对很多人都是给与者”。可以这样说,中国现代童话作家几乎很少有人不受外国童话影响的。学习外国童话是他们的童话文学修养的一个重要方面,他们的创作实践直接间接地从外国童话中吸取过养料,或思想,或形式,或技巧,或兼而有之。在外国童话尤其是安徒生童话的启示与影响之下,才使我国儿童文学出现了“艺术童话”这一崭新的文体,并形成了一支专门从事童话创作的作家队伍。叶圣陶的《稻草人》被鲁迅誉为“给中国的童话开了一条自己创作的路”。张天翼的《大林和小林》、《秃秃大王》为长篇童话创作提供了新鲜经验。郑振铎、巴金、陈伯吹、贺宜、苏苏、严文井、叶君健、何公超、金近、鲁兵、仇重、包蕾等的创作实践,使童话形式更臻丰富完善,最后洪炉化雪,跳出外国童话的窠臼,创造出具有中国作风与中国气派的新童话。这里还应指出,五四以后我国现代童话理论在外来文化的影响下,也开始从无到有地建立起来。周作人的《童话研究》、赵景深的《童话论集》、冯飞的《童话与空想》、张梓生的《论童话》等专论,是我国现代童话理论研究的第一批成果。虽然它们主要是接受了西方文化人类学派的童话研究方法的影响,话语重心不在文学,但毕竟对发展我国童话理论有着开拓性的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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