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世纪50年代后俄罗斯创作童话概说

20世纪俄罗斯童话发展的轨迹大体是：先是比较热衷于表现革命理想主义，其代表性较强的作品有奥廖沙的《三个胖国王》，古巴列夫的《哈哈镜王国》，索·莫盖芙斯卡的其主人公燃烧着对祖国人民爱的《响鼓的故事》，尼·吉洪诺夫的《聪明的坦克》，谢·亚·沃罗宁的《勇敢的小丑》；后来比较热衷于歌颂勤劳和创造，歌颂英雄品行，其代表性较强的作品有巴若夫、佩尔米亚克的童话，还有别具一格的谢·米哈尔科夫的《一个卢布的奇遇》，施瓦尔茨的《不爱惜时间的人的故事》，符·沃罗比约夫《笨头笨脑的斯焦帕》，女作家奥·罗曼茜柯的《维加在洛代兰京国》，拉根的《老头霍塔贝奇》也在这一类，希望年轻的读者能诚实地生活，让人们能为你而感到骄傲；继而，用童话表现人与人之间的相互关系，展示各种各样精神的、情操的问题，呈现内在的真善美和假恶丑，这些童话多半以动物为主人公，用动物的故事“给年轻人以教训”（普希金语），较有代表性的童话作家是安·普拉托诺夫、维·华日达耶夫、娜·杜罗娃、亚·沙罗夫、阿·米加耶夫等。在这类作品中产生过尼·诺索夫的《博比克和巴尔博斯》（1958）、华·奥谢叶娃的《好心的女主人》、华·梅德韦杰夫的《小麻雀生主意换嗓子结果大糟糕》、沙霍杰尔的《吗—塔里—卡里》《小灰兔》这样一些流传较广的作品。

随着政治氛围的宽松，随着艺术的进一步觉醒，随着题材、文体、表现手法、表现风格的多样化，也随着小读者接受范围的扩大，俄罗斯童话在50年代后期至80年代也产生了赶上小说和诗歌的自觉。因此，童话这一文学品种也正在经历着一个进一步发展和丰富的过程。现今的俄罗斯，本真意义和完全意义上的童话氛围正在形成甚至已经形成，令人难忘的童话形象不断涌现出来，儿童文学品种间的长期不合理、不平衡状态正在甚至已经得到改善。作为一种标志，梅德韦杰夫、米哈尔科夫、托克玛科娃、乌斯宾斯基、扎霍杰尔等作家的童话还引起国际儿童文学界的重视，童话作品传到国外，引起国外孩子激赏的自然为数更众。在俄罗斯作家中，梅德韦杰夫就因为中篇童话《巴兰肯的幻想》（《巴兰肯，愿你好好做人》）大获成功而赢得以童话大师安徒生命名的国际儿童文学委员会授予的荣誉证书。就苏联范围而言，则尚有拉乌德（亚美尼亚）因系列童话作品《三个小矮人的奇遇》、万格利（摩尔多瓦）因中篇童话《古古采历险记》而荣获国际儿童文学委员会所授予的荣誉证书。

俄罗斯童话状况首先因这些作家的这些作品的出现而得到改善：梅德韦杰夫的《三等小鹅》，托克玛科娃的《罗斯蒂克和凯莎》，托明的《在魔法师的城市漫行》（1965），乌斯宾斯基的《鳄鱼盖恩和他的朋友们》（1966）、《担保人》（1975）、《费多尔叔叔，狗和猫》（1974），沃罗宁（谢尔盖·亚历山大罗维奇）的《不平常的母菊》（1988），阿列克辛的《在永远放假的国度里》（1966），波戈廷的《从屋顶一步跨下来》（1968），华日达耶夫的《友爱七兄弟》（1972）、《苹果籽》（1968），杜罗夫的《动物小学校》，柯尔巴乔夫的《奇妙的眼睛》，盖奥尔乌基的《倒霉的腿》，普拉托诺夫的《多彩的蝴蝶》，纳吉什金的《狐鹿换腿记》，等等。还有如下一些作家的童话：勃拉盖妮娜、普罗柯菲叶娃、苏捷耶夫、柯兹洛夫、苏萝娃、艾·吉舍廖娃、别列斯托夫、潘肯、古巴列夫、阿·潘捷列耶夫、查里科夫、波诺玛廖娃、马凯耶夫、里帕托娃、谢多夫、罗辛斯卡娅、洛姆吉夫、凯特列娃、佳克齐婕、波波娃、彼特里阿什维里、阿利什、莫斯克维娜、科罗廖娃、别赫列罗娃、齐尔科维奇、克拉西里尼科夫、格拉察尼、皮留科夫、杰东尼斯、谢尔古涅科夫、贝诺夫、沃依杰肖诺克、娜塔丽娅、乔卡努、奥斯蒂尔、姆拉多娃、苏霍鲁柯娃、戈良夫等。不论这些作家的童话其品位如何，放置世界范围内比较其作品都处在什么水准上，但反正都有被国外读者接受的事实。

俄罗斯童话确实开始振兴了！俄罗斯童话贫弱的状况确实在近些年相当程度上得到了改善。

考察这些童话，不难发现，主题、题材、表现方法和手段、风格的多样化都是由观念的变化带来的。在过去的许多年里，俄罗斯强调与国家教育方针的一致性，强调正面人物和反面人物泾渭分明，强调以塑造正面人物为主，把作品的效果、影响过分的实用化、功利化，所有这些都使作家在创作实践中或大或小束缚了自己的艺术想象力、艺术创造力和艺术生产力。60年代以来，幅度越来越大地引进欧美诸国已有好评和定评或畅销的童话作品，使俄罗斯童话作家纵向与自己传统的童话艺术接轨的同时，也横向与欧美诸国的童话艺术接轨，毅然与庸俗社会学决裂，决然与实用功利主义告别。

纵向与俄罗斯自己传统的童话艺术接轨，使童话保持了积极向上、乐观明快、幽默谐趣、诗意盎然的高雅格调，横向与欧美诸国的童话艺术接轨，则使童话更贴近于儿童年龄特征、儿童心理特征、儿童趣味特征和儿童语言特征，使童话更富有人情味、稚拙味和亲切感，使童话表现上更好地融荒诞于现实，使童话作品更具浓烈的现实感、世俗感和真实感，更具鲜明的时代生活气息。这就是俄罗斯童话在自我发展、完善和丰富的同时，变得更容易走向世界的原因。

俄罗斯作为一个大自然文学的先进大国，知识性童话也殊为发达。知识性童话应时代的呼唤和孩子的需要而从自然科技知识与童话艺术的嫁接中生长发育起来。它们像七色彩虹，一头搭在童话艺术上——大胆虚拟人物和情节，以新奇、惊险、优美、抒情、幽默的文学特点强磁般吸引着孩子们，一头搭在自然科技知识上——作家把许多自然科学、科技领域中的见闻、发现、观察、研究所得或成果融化在童话情节之中，使孩子们在饶有趣味的阅读中了解世间万物中蕴藏着的奇妙机理，把握其中的特征和运动变化规律，学会从事物、现象的相互联系中辩证地看待世界，把孩子培养成善于观察的大自然调查者，具有现代意识的大自然保护者与真理的探索者。

优秀的知识童话往往是不以诠释事物原理为唯一的、终极的目的，它们往往同时能在思想道德、精神情操上给孩子以良好影响。例如阿·苏萝娃的《风雪小丫头》中的风雪小丫头用旋飞的雪花去欺负一个往学校走去的一年级女小学生，小女娃娃迷路了，哭了。

小风雪听见妈妈低沉的声音：

“你怎么不知羞，小风雪？难道可以去欺负一个年幼的弱者吗？”……

“咱们风雪，要做的事情很多很多。咱们的雪得去把田野、果园和森林全都严严实实地裹盖起来。这样春天一到，大地就有足够的水分，庄稼和蔬菜才能获得丰收，苹果和莓果才能结得又多又甜，你看，咱们要干的事情还少吗？……”

俄罗斯丰富的知识童话中，这样“一石二鸟”（知识真、情感美）的优秀童话比例较大。前述中帕甫洛娃和佩尔米亚克的童话都在这样的优秀作品之列，他们是知识童话的先驱者，为后来的知识童话创作发展树立了良好风范。

20世纪50年代后创作童话的重要成就

（一）尼·诺索夫的系列童话——《“小无知”三部曲》

由《小无知和他的伙伴历险记》（1954）、《小无知在太阳城》（1958）、《小无知在月球上》（1965）组成的长篇童话三部曲是尼·诺索夫的独辟蹊径之作，一定程度上代表着俄罗斯50—60年代的童话成就的思想和艺术，于1969年获得以克鲁普斯卡娅命名的俄罗斯国家奖。它们以艺术夸张为特征，凭作家对儿童心理和语言的熟谙，凭作家的幽默和锐利以至句句切中要害的笑言趣语，而赢得了广大读者，尤其是儿童读者。他们只要开卷就不可能不被作家的奇思妙想所迷恋，不可能不被作家耀目的才华所吸引。三部曲的主人公是一个叫“小无知”的个儿只有黄瓜般大小的小不点，和他在一起的也都是小不点，也都各有一个有趣的名字，“小惊慌”“小急躁”“小嘟哝”“小不吭”，如此等等，他们都天生有一种不可遏制的狂野幻想力。而同时，他们又都是具有平常现实人特点的普通人。因为作家的童话是写给生活在地球上的孩子们看的，所以描写非现实的人物的历险奇遇还非得有强烈的现实感不可。他们是有血有肉的；他们惯于劳动，热爱生养他们的地球，热爱大自然；他们好奇好冒险好探求却不免笑话百出；他们时而忧心忡忡时而又颜开喜笑；他们随时准备帮助别人，谁也不会眼看他人陷于不幸而漠然不顾。不言而喻，作家这些天马行空的想象，不过是为了便于自己描述种种遇所未遇的场、境、事、物、情而寻求一个广阔的表现空间。

童话中彩色城、绿色城和太阳城的男孩和女孩都可以在俄罗斯的学校、幼儿园里找到他们的身影。小无知的天真幼稚、爱淘气、爱吹牛，小读者们无不感到似曾相识。他把读书看作是一件难以忍受的事，写字只会写印刷体，什么事都想干，却又不知道怎么干，总是干不好。想玩乐器就拿三角琴来弹，才弹几下就不喜欢了；接着又拿起小提琴，可拉出来的唯有吱吱叽叽，又讨厌了；他又看上了大铜号，“这可是个好玩意儿，一吹就响，可洪亮”，而他吹铜号却呜呜哇哇，左邻右舍全都得发疯，这样，铜号他也不吹了；那就试着写诗，不行，就又学开车。开车简单：转动方向盘就成。自然开车他少不了吃苦头。他想变成万事通那样的人，可万事通读过很多书，富有想象力。而他小无知只会装模作样，人云亦云，编编无稽之谈，一天到晚在城里瞎逛。（熟悉诺索夫小说的人都知道：作家刻画这类人物是一等拿手好戏。）不仅小无知是这样的“活宝”，他的朋友们也全是“活宝型”人物，然而这不妨碍小读者对他们打心坎里怀着敬意，由衷地喜欢他们。谁还能不出点毛病，不出点纰漏，干几桩荒唐事呢？何况是一帮孩子！所以，他们的故事——他们相互信赖、精诚团结、齐心协力的历险奇遇，才能打动孩子们的心，紧紧地吸引他们去阅读。小读者们最喜欢的还是这个常能逗人开心的小无知，他那改不掉的、难于抑制的狂想，连世界头号吹牛大王敏豪生也会自愧弗如的。但作家没有把小无知写成只有好吹牛一面的人物。他的善于团结人、爽直痛快的性格使读者把他引为朋友。

第二部以科幻内容为主，第三部则隐含社会内容的隐喻，有用文学形象去阐析理念之嫌。

尼·诺索夫特别爱写吹牛家。以两只小狗为主人公的《博比克和巴尔博斯》就写爱瞎编胡吹的巴尔博斯。巴尔博斯也和来作客的博比克一样是看家狗，可它瞎吹什么家里的一切都由着它。

“我可以到床上躺躺吗？”博比克说，“我这辈子还没在床上睡过觉呢！”

“好吧，咱们到床上休息休息。”巴尔博斯一口答应。

就这样，它们两个躺到床上去了。博比克看到墙上挂着根鞭子，问道：“这鞭子是干什么用的？”

“鞭子是给老爷爷准备的。如果他不听话，我好用鞭子抽他。”巴尔博斯吹牛说。

“那太好了！”博比克称赞道。

暖洋洋的太阳照着两只躺在床上的小狗，不一会儿它们就睡着了，睡得很香，连老爷爷下班回来都不知道。

老爷爷看到自己的床上躺着两只狗，便从墙上摘下那条鞭子，抡圆了向它们抽去。

诺索夫的幽默光芒怎样辉映在他童话的字里行间，即使从这篇短作里也可以看得分明。

（二）米哈尔科夫的童话

谢尔盖·弗拉基米罗维奇·米哈尔科夫（1913—2009），俄罗斯苏维埃文学元老，活动在国内、国际文学界长达60年（30年代至90年代）之久，诗人、童话寓言作家、戏剧家、文学评论家、文学活动家，劳动英雄，苏联列宁奖金和国家奖金得主，俄罗斯斯坦尼斯拉夫斯基国家奖金得主，一系列国际荣誉奖获得者，国际儿童文学评议会原苏联部分的（终生）主席，并且1972—1976年任该会名誉委员，1980—1984年任该会执行委员。1972年，该会的安徒生作家奖评奖委员会特别授予他荣誉证书。

米哈尔科夫在不同年代里创作这样一些童话：《不用听大人管束的节日》（中篇童话）、《一个卢布的奇遇》（中篇童话）、《傲慢的小兔子》（两幕童话剧）、《胆小的短尾儿》（给爸爸们、妈妈们和小家伙们看的十场童话剧）、《倔性子小山羊》《狗熊捡了个烟斗》。这些童话多在70年代和80年代写成。

《不用听大人管束的节日》让小读者到不用听大人管束的孩子们过节的地方去仔细游览了一番。《一个卢布的奇遇》给孩子们讲了个“不干活连小水塘里的鱼也抓不到手”的道理，游手好闲、一无所能到哪里也不会受尊敬。《倔性子小山羊》是米哈尔科夫童话中经常被集子选收的作品，因此被阅读的频率很高。《狗熊捡了个烟斗》读了奇趣无穷，成为近十来年苏联童话的代表作。

《倔性子小山羊》中的小山羊干什么都由着自己的性子。它要到离家远些的地方去转悠，结果它进了林子后下起了雷暴雨，吓得它自己也不知道往哪里跑好。它不知不觉逃到了一片陌生的草地上。雨过天晴，却下来了山洪，把倔小家伙的四周都漫上了水，它的所在地成了一个岛。这给各种童话角色的出场准备了条件，给童话的展开提供了开阔的空间。狼来了，一头公狼，一头母狼。“好香甜的羊肉！”母狼伸出长舌头沿嘴转了一圈，但它们只能隔水观羊。这样又给童话的展开赢得了时间。

野鸭出现了。它去给大家传报消息。

于是兔子来了，海狸来了，仙鹤来了，鹭鸶来了，鹈鹕来了，麻雀来了。兔子弄来胡萝卜和白菜。在运送食物给小山羊的过程中，鹈鹕嘴下的大皮囊此刻派上了大用场，它把胡萝卜和白菜都装进它的嘴下皮囊里，飞越水面，送到小山羊身边。最后出现狼们划船到岛上去吃羊，而善良动物划船去救小羊的紧张场面。童话推进到了高潮。

这是个熔传统童话、现代童话、历险童话、知识童话于一炉的童话。孩子喜欢善恶、美丑、黑白分明，作家正好利用这一点结构出一篇弘扬人道精神、讴歌美丽心灵、渲染人情温暖的童话。

《狗熊捡了个烟斗》，这烟斗是守林人扔掉的，而狗熊则视它为至宝（同时扔了的还有打火机）。它先抽完了守林人没抽完的烟丝，继而便装进枯树叶抽。枯树叶有的是！一个夏天过去，狗熊肉没了，毛脱了，骨头散了架似的疼，早上晚上咳得气都接不上来，心剜着似的疼。狗熊意识到非听啄木鸟的医嘱不可：得戒烟了，它把烟斗扔进了山坳。

可狗熊一天没抽烟，两天没抽烟。到第三天，它耐不住了。它爬出洞，到山坳里找烟斗，找呀找呀，费了好大劲儿，总算找到了。它一找到就疼爱地在自己皮毛上擦呀擦，然后装上干树叶，叼进嘴，咔嚓一下打燃打火机——就咝咝地抽了起来。

如此，烟斗扔了又捡回，捡回又扔掉，最终也没能扔掉。狗熊戒烟难，难于上青天！最后是守林人在冬日不费一枪一弹在熊窝里捉住了狗熊，弄去卖给了马戏团。

妙哉，这个狗熊戒烟的喜剧！童话艺术对世态的概括竟是如此富有魅力！这篇描画了一个缺乏意志力的人物的童话的喜剧效果如此味浓，其中重要的一点是作家选择了狗熊来戒烟，可谓最佳选择甚或谓天才选择。

米哈尔科夫毕竟是一位大作家、老作家，他不在新奇花哨上让人瞠目，而是写得实在、纯熟、流畅，富于现实生活气息。那找到烟斗之后“疼爱地在自己皮毛上擦呀擦”的细节就把狗熊此时此刻的心情刻画得淋漓尽致，从而这个戒烟狗熊的喜剧性童话形象也就跃然纸上了。

（三）梅德韦杰夫：《巴兰肯，活出个人样儿来！》

华莱里·符拉吉米罗维奇·梅德韦杰夫（1923—）的一本中篇童话《巴兰肯，活出个人样儿来！》（1977）把俄罗斯的趣味幽默童话推上了一个新的艺术高峰，先是给自己带来以克鲁普斯卡娅命名的俄罗斯国家奖金（1980），后是为自己赢得国际儿童文学委员会授予的国际安徒生儿童文学荣誉证书（1980）。读者的挑选还将会使梅德韦杰夫的这部具有大师级艺术的童话获得更广阔的传播空间。

梅德韦杰夫早年从写电影剧本进入文学领域。在部队服役时，他发现士兵总喜欢乐观向上、从不气馁的人，和他们在一起就能精神振奋，获得帮助，战胜困难。梅德韦杰夫从中受到启迪，就埋下创造巴兰肯这样一个好幻想、好吹牛却富有朝气、活泼可爱的天真孩子形象的有力种子。从一颗童话艺术种子到一个对孩子透散着艺术诱惑力的中篇规模的艺术假定，再到充满喜剧气氛的艺术空间的创造，其间起作用的首先是感受生活的能力、概括生活的能力和艺术创造的才华和灵气。

《巴兰肯，活出个人样儿来！》里头有两个男孩尤里卡和柯斯加，他们向往着过这样的日子：不用学习、不用劳动、不用承受义务，不用担负责任，于是作家就按他们的心愿先变成麻雀，后来变成蝴蝶，接下来因为弄错变成蚂蚁。结果无论是鸟，无论是大昆虫还是小昆虫，全都不是凭懒惰、无能、吹牛而可以过没有风险的日子的！

这一切都是从巴兰肯不懂得“人”和“完全意义上的人”的区别开始的。可问题又在这里，巴兰肯做人做累了。“做人”成了一种外在要求，处处让人家追着劝告“好好做人，好好做人”，那确实是容易累的，难怪巴兰肯要这样发问了：

“在学校要好好做人！在街上要好好做人！在家里要好好做人！什么时候休息呢？”

人做累了，那么做别的试试。于是巴兰肯妈妈曾经说过的“只要心诚，翘鼻子都可以变成鹰钩鼻”这句话起作用了。他先变成了麻雀，殊不知麻雀需筑巢、觅食、对付天敌，有时为了生存还得跟同类搏斗，经常受装有瞄准器的弹弓的惊吓，麻雀的生活实在无任何悠闲自在可言。那么变蝴蝶试试，蝴蝶得整天飞，还有高射炮似的便帽来扑，还有农药来毒得他“两眼直冒金星”，还有冬眠——睡了一年，醒来便是春天，“那我返回人间，拿什么去参加考试？”再则冬眠时还有麻雀来啄食他们。

为了不死于非命，巴兰肯还得再变。变蚂蚁更是吃足了奔波之苦。巴兰肯他们这才相信：在世界上，谁也不能过纯快活全无虑的日子。而最主要的是，他们承认了另一个真理：人的才智和人的劳动，这是多么奇妙、何等幸福的东西！小读者一边读一边笑这两个男孩，但这不影响读者打心底里喜欢他们。在一个充满友爱和对他人具有责任感的环境里，当过鸟和昆虫的巴兰肯他们说不定能更好地做男子汉！

这部童话在艺术上所提供的启示首先在：变了动物而不离现实，“动物身形”而同时又“人脑人心”，把荒诞和真实两极天衣无缝地统一起来，奇趣泱泱，回味无穷。

（四）乌斯宾斯基的童话

爱德华·乌斯宾斯基（1937—）30多年的文学艺术生涯中，著有50多部包括儿童文学作品、剧本、电影剧本在内的作品，在60年代后的俄罗斯儿童文学中有最强的代表性，在美国、日本、法国、英国、澳大利亚、土耳其、荷兰、芬兰等国成为热门儿童读物，在俄罗斯国内更是名副其实的家喻户晓。乌斯宾斯基的童话除了《鳄鱼盖纳和他的朋友们》系列（1966年起）之外，著名的作品还有《费多尔大叔》系列（1974年起）、《小丑学校》系列（1983年起）、《漂流魔幻河》（1972年起）、《费多尔大叔的姑姑》（1995）等，累计出版数量已在1000万册以上。乌斯宾斯基在俄罗斯曾两度获安徒生国际儿童文学奖的提名，2005年获联合国世界知识产权组织金质奖章，表彰他在儿童文学方面的突出贡献。同年，担任国家儿童文学“梦想”奖评委会主席。

乌斯宾斯基每出一本童话，小读者的反响都非常热烈。正是这种小读者对他的鼓舞，他才能始终保有一颗纯真的童心，童话创作灵感才能源源不断地被激发起来，一写写了数十年。他曾风趣地说，他的第一拨读者都已经退休了，而他还在给他们的孙子写童话。

乌斯宾斯基童话的独异之处在于，他拿来给孩子写童话的题材都是写当今社会流行的话题。他把他骨子里蕴藏的诗和笑趣融入到他的幻想文学创作中，成为了他作品的一种不同凡响的气质，由此决定着他的童话具备一种超越他人的文学美质。他从60年代开始到90年代的所有童话都有一个共同的特质：题材和主题的强烈现实感和传统笑话故事严丝合缝的榫接。

被乌斯宾斯基取来做童话角色的有各种各样的社会人物，有议员、官吏，有教师、军人，无所不有，他们在童话叙事中各自成为一类人物的典型：《鳄鱼盖纳和他的朋友们》中的官吏伊凡·伊凡诺维奇是凡事都做半截儿，有始无终的人；《小丑学校》里的女教师华西里莎·坡塔坡芙娜照本宣科，结果她的课堂了无生气。被乌斯宾斯基取来作为童话角色的另一类角色是人们见所未见的，如切布拉什卡是几不像动物，费多尔大叔是六岁的男孩……当然，乌斯宾斯基也写到狗、猫、鳄鱼什么的，不过他童话成功的秘诀之一是把许多传统童话里的人物：小红帽啊，穿长靴的猫啊，茶壶教授啊，猴子安费斯啊，橡皮爷爷啊，统统拿来为我所用。他创造的童话角色之多，连他自己都说：“各种角色在我的童话里大聚会。”它们虽然数量众多，却都被赋予了自己的个性，它们在童话里的神态、语言和感受不是直接地被拟人化，不是简单地动物说人话，不是无节制任意外现它们的“精神世界”。他是童话大师，粗劣的随心所欲与他无缘，与他有缘的只是浓浓的幽默趣味和充满新意的创造性童话叙事。

乌斯宾斯基善于巧妙地变通运用民间童话元素为自己的童话创作服务。

长面包开开门，进来的是一位胖墩墩的、手提摩登坤包的时髦女郎。圆面包瞅了她一眼，一下就看出不对劲。

“您今天没魂。”圆面包说。

“您怎么看出我没魂？”

“您的毛皮大衣里子朝外，您的帽子是花钵的套盆。”

这长面包和圆面包套用了民间的童话角色。

乌斯宾斯基的童话最早产生轰动效应并迅速把影响波及国外的是《鳄鱼盖纳和他的朋友们》。

《鳄鱼盖纳和他的朋友们》（1966）是一部以三个玩偶为主人公的童话。鳄鱼盖纳是橡皮做成的，洋娃娃格丽娅是塑料做成的，小动物“绊绊倒儿”则是天鹅绒做成的。“绊绊倒儿”是作家创造的“科学上未知的”动物。乌斯宾斯基往玩偶里注入了使儿童感到十分亲切的当代生活气息。“绊绊倒儿”是装在橙子箱里从大洋彼岸乘轮船来到俄罗斯的，还没有在儿童公园找到工作前，他一直住在自动电话亭里，在动物园里工作的鳄鱼盖纳天天给他送咖啡来。

乌斯宾斯基把孩子带入到一个玩偶的迷人世界：这里有高尚的行动；有与邪恶的斗争；有一个个的喜剧场面——尤其是鳄鱼盖纳代替卧病在床的格丽娅上台演出《小红帽》，充当“小红帽”小姑娘这一角色，那场面可真是精彩得令人拍案叫绝。盖纳老把小红帽应说的台词给忘了，临时想着随口胡编乱造，又总忘了自己是在演戏，于是出现了下面的喜剧场面：

迎面走来一条大灰狼。

“你好，小红帽！”大灰狼装腔作势地招呼了一声，然后愣住了。

“您好！”鳄鱼回答。

“你这是去哪儿？”

“不去哪儿，我随便走走。”

“不是去你外婆家吧？”

“对，当然。”鳄鱼这才想起来自已是在演戏，“对，我是去她那儿。”

“那你的外婆住在哪儿？”

“外婆吗？在非洲，尼罗河畔。”

“您好！”鳄鱼敲了敲门，“谁是我的外婆？”

“你好！”大灰狼回答，“我就是你外婆。”

“外婆，为什么你的耳朵那么大？”鳄鱼问，他这次总算把台词说对了。

“为了听你说话呀。”

“那你身上的毛为什么那么长？”鳄鱼又把台词给忘了。

“我总没时间刮。孩子，我跑累了……”

大灰狼凶相毕露，从床上跳下来：“我要吃了你！”

“来吧，咱们倒要看看谁吃了谁！”鳄鱼说着，朝大灰狼扑去。他把戏当了真，以至于忘了他是在什么地方，该做什么。

这样的童话在俄罗斯无疑是面目一新的，它们得到世界性的肯定自是意料之中。

乌斯宾斯基是一位教育家。他的教育思想有一个总则，那就是：在不妨碍他人的前提下去尽享你的自由。他厌恶学校既有的规训体系，尤其不能容忍逼着学生在语文课里啃蜡条，他主张语文课里使用的语言要像香肠一样闻着香、吃着有味道、吃过有营养。这种教育思想是与以服从成人意志为总则的主流教育思想相抵牾的，所以，他80—90年代写的童话是被一些教师排斥的。

（五）知识童话的新成果

由比安基开创的，他的学生和追随者帕甫洛娃发展了的大自然知识童话到了60—80年代又有了一批新成果，它们是由斯内革廖夫、希姆（1930—）、萨哈尔诺夫创作的以自然界生活和动物生活为内容的童话。引导儿童以亲善的态度对待大自然和大自然的拥有，揭示大自然深层的秘密，是这部分童话作品的使命。像萨哈尔诺夫的《大海的童话》（1958）、季茹尔的童话《你为啥撇下朋友？》（1969）和《大自然的上诉书》（1972）、沙霍杰尔的《青虫的故事》（1968）、《小灰兔》和《为什么鱼不说话》（1971）。

玛·吉舍廖娃是俄罗斯80年代崛起的动物文学新秀，特别擅长于写昆虫。她的童话集《小丸花蜂怎样成为学问家》颇引人注目，其中包括《水虎和海外公主》《小丸花蜂怎样成为学问家》《这个故事讲企鹅》《两个邻居》等。

《水虎和海外公主》中的水虎是生活在水底的一条甲虫。他要找未婚妻，就远远地来到别的水域，在这里他见到一条青虫——就是公主。水虎把海外公主接回家来。可随着天气日渐转暖，公主要爬出水面去，她沿着苇草往水面爬，在苇叶上，她脱掉她的连衣裙，换上天蓝色的新衣服。

接着，突然，大家看见她背上徐徐张开一对……翅膀。这翅膀越张越开，瞧，长长的一对翅膀，薄亮透明。透过翅膀，还能望得见天空呢！

……

她展开双翅，飞起来了。她飞起来的时候，带起了一股小小的风。她兜着圈儿。她在水面兜圈，她在睡莲上兜圈，接着，就飞向了草地。

“这是一只蜻蜓。”蝴蝶对自己的同伴说。

另一类是科学知识童话。继承佩尔米亚克的传统，叶·维尔蒂斯托夫写了好几本关于人和自动机械间关系的童话：《电子人——来自提箱的男孩》（1964）、《贡姆—戛姆》（一颗神秘的蓝星名，1970）、《百万富翁和假期中的一天》（1979）等等。要解释其中复杂的道理可以读读他以善良而又快乐的男孩谢·塞罗耶日肯为主人公的童话。1982年，维尔蒂斯托夫创作的电视剧《电子人历险记》荣获苏联国家奖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