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的小艇渐渐靠近陆地,
已经望得见各处不同的地形;
感觉到浓密绿荫的清新气息
飘拂在林梢,使空气柔和平静; 那绿荫映入他们呆滞的眼里, 像帘幕,挡住了波光和赤热的天穹—— 不论什么都可爱,只要能抛开 那浩渺、咸涩、恐怖、永恒的大海。 这海岸一片荒凉,杳无人影。 只有险恶的狂澜环绕在周遭: 但他们急于登陆,便奋力前行, 顾不得惊涛在前方汹汹吼叫, 顾不得拢岸的途中浪花怒涌, 飞沫腾空,隐隐有一座暗礁; 他们找不到更好的登陆地点, 便强行拢岸——翻了个船底朝天。 尽管他枯瘦僵硬,衰弱疲乏, 却浮起年轻的肢体,冲击波澜, 竭尽全力,想在天黑前到达 那横亘前方的、高亢干爽的海滩; 最大的危险是附近一条巨鲨, 它咬住大腿,拖走他一个伙伴; 另外两个呢,因不识水性而沉溺, 除了他,再没有什么人到达陆地。 没有那片桨,他同样休想登岸: 当他虚弱的两臂已无力挥动, 一头恶浪将他一下子打翻, 天缘凑巧,那片桨冲到手中: 他两手只管狠命将它紧攥, 水势凶猛,他被那浪涛驱送; 又游,又蹚,又爬,到后来总算 半死不活地被海水卷上了沙滩。 从悻悻咆哮的骇浪中,把性命夺还, 他气息如丝,身躯紧贴着沙土, 手指甲抠进去,唯恐倒退的波澜 又把他吸走,送回那贪馋的坟墓; 被抛在岸上,直挺挺僵卧沙滩, 就在他对面,峭壁下有个石窟: 剩下的知觉刚刚够感到痛楚, 小命算是得救了,还怕靠不住。 他摇摇晃晃,慢慢挣扎着起身, 又跌跪,膝头流血,两手颤抖; 随后,他用眼光四下里搜寻 这些日子里海上同舟的难友; 没找到什么人来分尝他的苦辛, 只一个——那三个饿鬼之一的尸首 他死后两天,总算找了块地方—— 这陌生的荒寂海滩——作他的坟场。 他望了一阵,只觉得头昏脑胀, 眼前的沙滩仿佛在回旋起舞; 他失去知觉,颓然跌倒在地上, 侧卧着,手儿伸出,滴着水珠, 挨着那片桨(他们应急的桅樯); 像一朵凋零的百合,委身尘土; 躯体修长,面容苍白,却很美, 可以同任何血肉之身来比配。 湿漉漉,昏睡了多久,他也弄不清, 对他说来,这世界已经消失, 他那凝滞的血液、迟钝的官能 已无法感受时间——黑夜或白日; 他也不记得怎样从昏迷中苏醒, 只觉得疼痛的筋骨、脉络和四肢 又渐渐有了生气,开始动弹: 死神败退了,但仍然且退且战。 他两眼睁了又闭,闭了又睁, 晕头转向,什么都迷迷糊糊, 以为还是在船上,打瞌睡刚醒, 不由得再次感到绝望的恐怖, 但愿一睡便死去,永享安宁, 可是不一会,知觉又渐渐恢复: 昏沉沉,慢悠悠,他两眼恍惚看到 一个十七岁少女可爱的容貌。 那张脸挨近他的脸,那张小嘴 贴近他嘴边,试探他有气没气; 力求把他的魂灵从死路唤回, 温软的手儿不住搓揉他肌体; 想使他血脉活跃,她又用清水 把他冰冷的太阳穴轻轻浇洗; 在这样温柔的抚摩、焦急的护理下, 他叹了一口气——对这番好意的回答。 一领斗篷盖好他裸露的肢体, 一杯提神的甜酒给他灌下; 他灰白如死的脑门颓然凭倚 她那温馨、澄净、透明的脸颊; 娇美臂膊把疲弱头颅扶起, 巧手拧干被风浪打湿的鬈发; 他心胸起伏悸动,她提心吊胆, 他不时呻吟叹息,她跟着轻叹。 小心翼翼地,这位仁慈的小姐 和侍女一道,把他抬进了石洞: 那侍女虽也年轻,却比她大些, 体格更健壮,仪态不及她庄重; 她们生了火,那遮护他们的岩穴 没见过天日,如今被火焰映红; 这少女(谁知是什么人)在火光影里 更显得轮廓分明,颀长端丽。 额前有一排黄金圆片首饰, 傍着那褐色鬓发闪闪发光; 她鬈发成串,那些更长的发丝 编成一根根辫子纷披在背上; 在妇女中间,她是最高的个子, 这些发辫却几乎垂到脚旁; 她的风度透露着尊贵的身份, 仿佛她是这块土地的女主人。 她头发,我说过,是褐色;而她的眼珠 却黑得出奇,和睫毛颜色一样; 睫毛长长地下垂,像丝绒流苏, 诱人的魅力在那暗影里深藏; 当一道强烈的目光从那儿飞出, 最快的羽箭也没有这股子力量: 像盘绕的长蛇猛然伸直了躯体, 同时投射出它的毒液和威力。 她额头又白又低,脸上的红颜 像傍晚时辰夕阳染就的红晕; 甜美的小小朱唇叫我们惊叹, 庆幸有眼福观赏这样的奇珍; 她给雕塑家充当模特儿是上选: (说穿了,雕塑家不过是骗子一群—— 我见过一些美人儿,真正完美, 比他们的石头样板高明百倍。) 我们这一位少女却不像这般: 她衣着斑斓多彩,纺绩精良; 一绺绺秀发漫卷在脸颊旁边, 其间有金饰和宝石吐射光芒; 腰肢上一根束带荧煌耀眼, 华贵的丝绦在面纱里面飘扬, 手指上珠玉亮晶晶;雪白的脚丫子 却古里古怪:穿拖鞋,不穿袜子。 这两个送衣送食,将他侍奉, 嘘寒问暖,那样的温存和好意 (我必须承认)确是女性的特征, 竟有一卜万种体贴入微的把戏; 她们做出了一份精美的肉羹—— 诗歌里很少加以吟咏的东西, 自荷马咏阿喀琉新的盛宴以来, 这是诗歌里出现的最好的饭菜。 这一双女子是谁,我告诉你们, 免得把她们猜作乔装的公主; 我讨厌卖弄玄虚,和晚近诗人 得意的绝招—哗众取宠的态度; 一句话:这两个少女的真实身份 现在向你们好奇的眼睛亮出—— 她们是小姐和使女;小姐的家中 只一个老父,干的是水上的营生。 年轻的时候,他乃是渔夫一名, 现在和渔夫还可算同一类别; 只是如今他在海上的行径 加上了一点别样的投机事业; 说穿了,也许会叫人难以为情: 运一点私货,搞一点海上劫掠; 生意兴隆,发横财不下百万, 头领就剩他一个——他一人独占。 这样,他还是一名渔夫,不过 是捉人的渔夫,和使徒彼得一样; 他经常追捕过往客商的船舶, 往往能一网打尽,如愿以偿; 船上的货物他没收,人员他掳获, 然后,把他们押送到奴隶市场, 为这种土耳其买卖提供货品, 无疑,这买卖能赚来大笔金银。 他是个希腊人,在基克拉迪群岛’ 一座方圆不广的荒僻岛屿, 靠不义之财,把豪华府第建造, 生活得自由自在,随心所欲; 天晓得他杀人若干,发财多少, 这老汉(怪不怪?)性格却阴沉忧郁; 我知道,他那座府第堂皇宏伟, 处处是粗俗的雕刻、金饰和彩绘。 这老汉单生一女,名叫海蒂, 是东方海岛最大财富的继承人; 她容华出众,和她的笑颜相比, 丰厚的嫁妆简直就不值分文; 正是女孩儿长大成人的年纪—— 十几岁,像一株绿树妩媚温存; 拒绝了几个求婚者,正想要学会 从众人中间挑选中意的一位。 那一天,太阳快要落水的辰光, 她到海边沙滩上溜达了一次, 峭壁下,发现昏迷不醒的堂璜—— 没死也差不多——几乎饿死和淹死; 瞧见他赤身露体,她好不惊惶, 又想到怜惜救助是义不容辞, 免不得尽力而为,把他救过来—— 这性命垂危的外乡人,皮肉这么白。 可是,把他送进父亲的宅院, 只怕未必是救他的最好主意: 那好比把耗子送到馋猫跟前, 好比把昏迷的活人埋到土里; 因为这好心老头儿心计多端, 可不像阿拉伯好汉那般侠义; 他会好好给这外乡人治疗, 等他一脱险,马上就把他卖掉。 因此,她和她使女转念一想, (小姐办事情不靠使女可不成), 最好让他先在石洞里休养; 等到他清醒过来,睁开了眼睛, 她们对客人的善心也愈益增长: 精诚所至,天国的关卡也放行—— (圣保罗说过:行善才能进天国, 善心便是通行税,非交纳不可。) 她们在那儿生起了一堆旺火, 用的是她们当时在海湾近旁 四处拾得的乱七八糟的家伙—— 海里冲来的破烂船板和断桨, 晒久了,一碰,就跟火绒差不多, 断裂的桅樯变得像一根拐杖; 上帝慈悲,破玩意儿真还不少, 二十个烧火的也不愁没有柴烧。 他的卧榻是毛皮,和一件女大衣—— 海蒂用她的貂裘给他垫床: 想到他也许会偶尔醒来,在这里 要使他更加温暖,更加舒畅, 她们两个——海蒂和她的侍婢 又各自拿一条裙子给他盖上; 她们说好了天一亮便再来探视, 送早饭(咖啡、面包、蛋和鱼)给他吃。 她们离开他,让他一个人睡觉, 他睡得像一枚陀螺,像一具死尸; 是长眠还是短睡,只上帝知道, 他那昏沉的头脑一无所知; 往日忧患的魅影不曾来袭扰, 不曾幻化为可憎的恶梦;而有时 我们会梦见酸楚的前尘旧影, 信梦境为真,醒来还泪眼盈盈。 小璜睡得好,没做一个梦;那女郎 给他垫平了枕头,正举步离开, 又停留片刻,回头又向他张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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