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伟伟】

【作家小传】

克雷洛夫（1769-1844年），全名是伊万·安德列耶维奇·克雷洛夫，是享誉俄国乃至世界的寓言家。

克雷洛夫于1769年出生于俄国一个没落的贵族家庭。1782年克雷洛夫迁居彼得堡，适逢当地上演讽刺喜剧《纨绔子弟》，克雷洛夫看后深受启发，便开始剧本创作。1804年克雷洛夫见到了俄国寓言作家德米特里耶夫，他把自己翻译的法国作家拉·封丹的寓言译稿给德米特里耶夫看，德米特里耶夫非常赞赏他的文笔，并建议他可以写写寓言。这一写就一发而不可收拾，克雷洛夫凭借寓言成为俄国文学史上一颗闪亮的明星。

1812年拿破仑入侵俄国，作为一个富有时代责任感的作家，克雷洛夫密切关注着战争局势。当俄军总司令库图佐夫决定放弃莫斯科，遭到上层不满和很多人责难时，克雷洛夫写了《大车队》等寓言为库图佐夫辩护，指出此时最需要团结一致。当拿破仑遭到惨败想要求和时，克雷洛夫写了《狼落狗舍》这一名篇，提醒人们认清拿破仑求和的本质。而当亚历山大一世以胜利者的姿态返回莫斯科时，杰尔查文等老友都纷纷写诗文歌颂他，唯独克雷洛夫写了寓言《黄雀与刺猬》，给予警醒。1825年年末，克雷洛夫参加了支持十二月党人的杂志《北极星》的工作。十二月党人被镇压后，尼古拉一世想缓和与知名作家的关系，所以克雷洛夫未受到牵连。晚年的克雷洛夫仍然思维敏捷，有人称赞他作品出的版数最多，他开玩笑地说：“我的作品是给孩子看的，孩子容易弄坏书，所以版次就多喽。”

克雷洛夫是一个勤奋的作家，一生写了二百多篇寓言，五十岁时学会古希腊文，五十三岁还开始学英文。他的作品生前就被译成十多种文字，在世界广为流传，成为与古希腊的伊索、法国的拉·封丹齐名的有世界影响力的寓言作家。

【作品导读】

克雷洛夫生活的年代跨越了18世纪后期和19世纪前半叶。这一时期俄国社会经历了反对农奴制的普加乔夫起义，叶卡捷琳娜二世统治走向反动和没落，亚历山大一世反动统治，1812年卫国战争、十二月党人起义等重大历史事件。克雷洛夫密切关注时代变化，写下了一系列的富有史诗价值的寓言作品。

克雷洛夫创作的寓言，从主题上看，主要分为以下几种：(1)讽刺统治阶层。

有的寓言描写了强权者的专横无理，揭露了在强者面前弱者永远有罪的强盗逻辑，像《狼和小羊》《狮子分猎物》等；有的寓言揭露了统治者欺压百姓的狡诈伎俩，像《大象当官》《村社大会》等；有的寓言揭露了沙皇专制下法律维护统治者的虚伪本质，如《农夫与蛇》《乌鸦》等；有的寓言抨击了统治者的种种丑行，如贪污受贿、寄生、无知、无能、崇洋、任人唯亲，如《猴子和眼镜》《老鼠会议》等：有的寓言则勇敢地把矛头直指沙皇本人，如《杂色羊》等。

(2)同情劳动人民。

普希金称克雷洛夫是“最有人民性的诗人”。人民性体现在对人民的爱戴和对敌人的憎恶上。如《蜜蜂和苍蝇》，嘲笑了无益于人类的苍蝇，而勤劳的蜜蜂”在自己的国度里生活得非常惬意”；如《鹰和蜜蜂》，通过蜜蜂赞美了默默无闻从事低贱劳动的人们，颂扬他们“为共同利益而工作”，不想突出个人的劳动的崇高精神；如反映1812年卫国战争的著名寓言《狼落狗舍》，不仅揭露了侵略者的面目，更表现了俄罗斯人民奋起打击侵略者的坚定决心和伟大力量。

(3)富有训诫意义。

如《四重奏》是针对当年政府改组而写的，但是作品注重事物的本质而不是形式的思想却有普遍意义：如《大车队》本来也是批判当年对库图佐夫指挥卫国战争不满的统治者上层，但是今天用来劝诫人们不要瞎指挥，不要看人挑担不吃力；另外，如《狐狸和葡萄》告诫人们不要听信别人谄媚吹捧：如《挑剔的待嫁姑娘》，告诫人们不要因过于挑剔而丧失时机：如《小树林与火》告诫人们要谨慎对待友谊；如《狗鱼和猫》告诫人们要谦虚好学；如《天鹅、狗鱼和大虾》告诫人们要协作一致才能办好事；如《橡树和芦苇》告诫人们要有柔韧不屈的品格等等。

克雷洛夫创造的寓言，在艺术特色上，主要呈现为：(1)戏剧创作印痕。

克雷洛夫在专门创作寓言之前曾经是个剧作家，戏剧创作的一些手法在寓言中表现明显，如结构紧凑、情节进展迅速。他的寓言篇幅不长，有的即使只几行成篇，也都蕴涵深刻的寓意。

对白是戏剧的基本要素，克雷洛夫的寓言中对白得到了充分的运用，有的寓言几乎通篇都是对话，而且对话都符合形象的个性，如《橡树下的猪》《猴子和眼镜》等。

对比也是戏剧中不可或缺的因素，克雷洛夫寓言中常常可以见到这种形象的对照，如自由与不自由（《风筝》），贫与富（《承包商和鞋匠》），有权和无权（《狼和小羊》），劳动与游手好闲（《蜻蜒和蚂蚁》）等等。

(2)幽默讽刺手法。

克雷洛夫办讽刺杂志时，许多讽刺文章都是他写的，所以幽默讽刺也就成为他寓言的另一特色。如《狗的友谊》采取先扬后抑的手法达到强烈的讽刺的效果，《狐狸和旱獭》用了一句“我只看到你嘴上常粘着鸡毛”，幽默地点明了狐狸的本质等。

(3)语言朴实无华。

克雷洛夫寓言把过去文学中不常用的民间普通用语、习语引入创作，以具有鲜明特点的动物形象来表现相应的各种社会人物的复杂性格，因此其故事内容显得浅显，易于把握，如《乌鸦与狐狸》中的狐狸，《狼和小羊》中的狼等。

【精彩片段】

【乌鸦与狐狸（节选）】

上帝忽然赏给乌鸦一小块乳酪；乌鸦高高地躲到枞树树梢，摆好架势准备享用这顿早餐。但是嘴里衔着乳酪，他还得思量一番。

可倒霉得很，有只狐狸路过近旁。乳酪的香味突然让狐狸停止奔跑。狐狸看到乳酪，乳酪把狐狸迷住，狡猾的骗子踮起脚尖走近枞树。摇晃尾巴，一眼不眨盯着乌鸦瞧，轻声细气甜言蜜语说道：“心肝宝贝，你长得多么美妙！

多美的脖子，多美的眼睛！简直就像童话梦境！多好的羽毛，多好的鸟嘴巴！

一定还有天使般的声调！唱吧，可爱的乌鸦，别害臊，小妹妹，你长得这样美丽，如果还是歌唱的行家，那你就是我们的鸟中之王！”

乌鸦被赞美得晕头转向，嗉囊里高兴得透不过气来，它听从这狐狸讨好奉承的话，张开喉咙大声哑哑地喊叫。乳酪落到地上，骗子衔起它就跑。

【山雀】

一只山雀飞临大海之上，它夸口说，要把整个大海烧光。

这番话立刻在全世界传开，恐惧笼罩着涅普土诺斯京城的居民；鸟儿一群一群飞走，许多走兽从森林里跑出来想看热闹，看那海洋将怎样炽烈燃烧。

据说，那些吃惯白食的猎人们，听了这不胫而走的传闻，第一批人甚至带了大汤勺来到海滨，准备尝尝这美味的鱼汤，这种鱼汤就连包税商和最慷慨的人，都从来没有请秘书老爷品尝。人们挤在一起，奇迹还没来，他们就已惊奇万分，他们不言不语，眼睛盯住大海，迫切等待；只是偶然才有人低声说话：“水马上就要开了，马上就要燃烧起来了！”

然而并没有这样：大海没有燃烧。

那么至少是海水沸腾吧？——也没有沸腾。

那么这个伟大的妙想究竟怎样来收场？

山雀满怀着羞惭飞回家去；山雀竭力要把荣誉创造可是大海并没有燃烧。

在这儿我还得再说一句，然而一点都不想得罪任何人，凡事还没有结果，切不要自吹自擂。

【承包商和鞋匠（节选）】

“你说得有道理，好朋友。我们尽管富有，但是也不免烦恼。尽管人们说，贫穷不是罪恶，但是安贫乐道，总不如有财有势的好。这一袋卢布你拿去，我就喜欢你的诚实。过来，上帝保佑你靠我的帮助发财致富，注意，你不能糟蹋这些钱财，好好保存，有真正需要才能动用。五百卢布是一笔相当不错的数目。再见！”

于是我们的鞋匠，抓起了钱袋，赶忙回家，不是奔跑，而是飞跃，他把礼物揣在怀里直冲回去，当天夜里他把钱袋深埋在地底下，同时埋进去的还有他的欢乐！他不仅不再歌唱，连睡梦也不知去向，（他也尝到了失眠的滋味！）；什么都使他怀疑，什么都使他不安，只要晚上猫儿扒扒搔搔，他就以为盗贼正向他逼近，他全身发冷，竖起耳朵细听。总之，宁静生活不见了——简直想跳到河里去。

鞋匠绞尽脑汁，苦苦思索，他的脑子到底开了窍；他拿起钱袋直奔向承包商，并且说：“谢谢你的慷慨，这是你的钱袋，你把它收回去：拿到钱袋以前，我从来不知道睡不好觉。你过你的富有的生活吧，可是我，即使给我一百万，也不愿放弃我的歌，我的睡梦。”

【赏析】

生活是一个大万花筒，我们总会遇到不同的人物，譬如第一则寓言片段中的狐狸，作者侧重通过对狐狸的语言描写，突出了狐狸狡猾、善于花言巧语的特点i譬如第二则寓言中的山雀，作者通过夸张手法，写出了山雀的自吹自擂；譬如第三则寓言中的鞋匠，作者通过写他的心理活动和语言，突出了鞋匠善于思考、敢于舍弃金钱、珍惜平凡的幸福的形象特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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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克雷洛夫轶事】

克雷洛夫在写作上非常认真，在发表之前先朗诵给朋友们听，然后听取他们的意见，经常不止一次地修改，重写五到七次之多。

1809年克雷洛夫出版了他第一本寓言集，收录寓言23则，包括他改写的伊索和拉·封丹的作品和他自己的创作，均用诗体写成。睿智、幽默而又通俗的语言，配上精彩的故事情节和带韵的诗体，使得他的寓言受到文学界和公众热烈的欢迎，广为流传。当时甚至发生过克雷洛夫改写的拉·封丹的寓言又被译回法语，并比原作还受欢迎的事情。

1819年，克雷洛夫50岁时，为了能阅读古希腊诗人荷马的诗歌和伊索寓言的原文，决心学会古希腊语，朋友劝他：“人到五十岁学外语是很困难的。”他说：“只要有决心和毅力，任何时候学都不晚。”从此，他不得不配眼镜。两年后，他熟练地掌握了古希腊语，很流利地读起《伊索寓言》的原文，这使他的朋友古希腊语专家格涅季奇惊叹不已。

有一次克雷洛夫遇到一个作家，这位作家絮絮叨叨、翻来覆去大谈自己的作品，让克雷洛夫十分反感，克雷洛夫随即写出了著名寓言《杰米扬的鱼汤》，讽刺虽然不错但多次重复而没有新意的事情。

晚年的克雷洛夫与著名诗人普希金惺惺相惜，两个人常常一起散步并畅谈文学，普希金也推崇克雷洛夫为最有人民性的诗人。后来，普希金的去世给了克雷洛夫极大的打击，他从此封笔再也没有写过一篇寓言作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