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我们从全球金融体系谈起。它使世界各国紧密相连，对全球经济发展起着不可替代的巨大推动作用。但由于缺乏统一规划及有效监管，该体系也是造成全球经济不确定性高、波动性强的罪魁祸首。

正确认识理解全球金融体系，你要记住其四大特点：一是规模巨大；二是增速惊人；三是错综复杂缺乏透明度，即便是经验老到的业内专家都很难透彻理解，或者说全世界没有人能真正看懂；四是它现在比过去任何时刻都更加不稳定，都更加脆弱。

让我们先来看看，全球金融市场到底增长有多快。据麦肯锡全球研究院的分析，2000~2007年，全球金融资产（其中包括股票市场总市值以及所有尚未偿付的债券及贷款）已经翻了一番，达到196万亿美元。2008年全球金融危机时，其总规模曾一度收缩为175万亿美元，但到2010年年末已触底反弹，达到212万亿美元。跨境资本流动量从2000年的5.8万亿美元快速增长到2007年的11.2万亿美元。金融危机后还没有恢复到历史高点，2010年只有4.4万亿美元。

支配资金流动的机构有很多。除了银行和传统的投资机构，美国、伦敦和欧洲大陆的私募股权基金也把投资重心转移到了新兴市场。它们传统的投资模式是在所投企业中占据控股地位，但由于新兴市场的政策限制，很多时候只能作为小股东进行投资。尽管如此，它们还是组建了独立团队具体负责中国和印度的投资。这些私募基金为新兴市场企业的发展提供了重要的资金支持。主权基金又进一步扩大了新兴市场上的资金供给，通过与私募基金或对冲基金合作，这些主权基金极大地增强了其投资实力。目前，主权基金总量的3/4集中在中东或东南亚国家，其中大部分是靠石油等自然资源的销售，或是像中国那样靠巨额的贸易顺差积累起来的。据主权基金研究所的报告，截至2010年3月，巴林、科威特、阿曼、卡塔尔、沙特阿拉伯和阿联酋等中东国家主权基金共管理着1.4万亿美元的金融资产，其中规模最大的是阿布扎比投资局，其资产规模在2011年秋已高达6500亿美元。新加坡、挪威、委内瑞拉和中国也有较大规模的主权基金，这些主权基金大多由全球最好的金融机构打理，如黑石集团，帮助各国在全球寻找投资机会。

这些资金结合起来，如相互建立投资伙伴关系，就能造就更大的资金供给，足以撬动规模空前的投资项目，使小企业快速发展为全球巨擘。当然，这些资金联合起来，也可能对汇率、股市及国家的进出口平衡造成严重破坏。当投资人对某个国家失去信心时，他们可以在当天撤出在该国家的全部资金，速度之快超过过去任何时候。这会带来毁灭性的打击，造成流动性紧缩、市场恐慌、信贷停滞，实体经济一落千丈。这就是发生在希腊和西班牙的实际情况。

资本流动推动了世界各地的经济增长，尤其对全球经济重心转移起到了推波助澜的作用，极大地促进了新兴国家的经济发展。以中国为例，20世纪90年代初，来自中国香港、中国台湾、美国、欧洲及日本的跨国公司开始在中国大陆投资。当时中国经济规模尚小，贸易顺差微不足道，一半以上的出口都是由这些跨国公司完成的。那时跨国公司到中国开展业务，着眼于通过中国劳动力成本低、人民币被低估等地区差异获得竞争优势，即经济学家所说的“套利”。虽然目前中国的劳动力成本不断上涨，人民币也在不断升值，但中国市场的巨大规模和制造能力的快速提升仍然对资本有着强大的吸引力。

资本在全球范围内自由流动的速度和效率令人叹为观止，但同时也产生了严重的问题，即金融市场的波动性激增。各国市场利率的微小差异，哪怕只有几个基点，也会引发大量资金的涌入或撤出，或从一种资产类型转为另一种资产类型。哪里有利可图，资金就会在哪里聚集。当今数字化的世界，同样的信息几乎能在同一时间被全球的投资人看到。彼此相近的算法模型以及以此为基础的自动化交易平台，使得不同机构的交易策略日渐趋同，大量同向的操作可以在瞬间引发资产泡沫、泡沫破裂、汇率动荡以及大宗商品价格异常波动等市场灾难。

各国政府都试图控制国际热钱，以保护本国经济免受打击。例如，中国就采取了严格的外汇管制，对资本流入和流出都有严格的限制。此外中国拥有约3万亿美元的外汇储备，这样的资金实力在一定程度上保证了国内经济免受冲击。再如，印度政府对境外机构投资及外商直接投资有严格的监管，很多曾受到1997年“亚洲金融风暴”冲击的国家也有类似的举措。在亚洲金融风暴期间，由于泰国政府没有足够的外汇储备，无法继续支持泰铢与美元保持固定的汇兑关系，不得不宣布泰铢与美元脱钩，从而引发了泰铢的大幅贬值。泰铢的崩盘在东南亚和日本造成了一系列连锁反应，多个国家货币迅速贬值，财务损失极为惨重。最后，泰国还是依靠国际货币基金组织（IMF）提供的400亿美元专项资金，逐步稳定了泰铢。历经两年的休养生息，受到重创的泰国经济才开始慢慢复苏。

其实国际热钱的快速流动是很难限制的，而且希望本国经济完全不受国际热钱的影响也是不现实的。例如，美联储2010年决定通过量化宽松政策及购买政府债券，扩大货币供给，向金融体系注入了6000亿美元的流动性。资金过量供给不可避免地引发资产价格上涨，资产泡沫滋生。当时新增流动性的部分资金涌入利率较高的中国香港，导致恒生指数大涨，房地产泡沫迅速形成。与此同时，也有大量资金涌入巴西，以至于巴西财长把巴西称做国际货币战争的受害者。随着资产价格不断飙升，工业产值开始下滑，巴西政府不得已，只好对流入债券开征6%的特别税。泰国也采取了类似的方法遏制大量热钱涌入，即对政府及国有企业债券的利息收入和资本利得征收15%的特别税。

2012年10月，IMF总裁拉加德警告说，来自美国及某些发展中国家央行的大量流动性，正在把新兴国家推进普遍存在的“资产价格泡沫”风险之中。

某些形式的政府行为，比如为了促进出口人为操纵货币降低汇率的行径，通常被认为是有悖于自由贸易理念的不平等竞争。IMF历来倡导资本自由流动，但考虑到目前经济环境及金融体系的现状，IMF在2011年改变立场，提出了全新的指导方针，即当一个主权国家的货币或财政政策已无法保护本国实体经济遭受灭顶打击时，上述政府行为是正当的、合理的。IMF前总裁卡恩说：“我们的政策建议显然没有说，面对全球金融体系可能带来的冲击，各国政府不能采用哪些经济手段及行政手段抵御风险。当今时代，没有哪个行业像金融行业那样，如果监管得当，能极大推动经济发展；如果放任自流，全球经济都将陷入万劫不复的困境。各国政府必须通力合作，全面考虑多种因素，协调多方利益，共同制定监管措施，这无疑将会极大促进全球经济的发展与稳定。”

资金涌向新兴市场

游资涌动的同时，固定资产投资状况也在发生变化。西方成熟企业逐渐将其投资重点转移到新兴国家，在那里建设工厂、仓库、物流体系以及零售网络。过去10年，投向新兴市场的资金大都集中在“金砖四国”，即巴西、俄罗斯、印度和中国。现在，随着越来越多的国家成为快速发展的新兴市场，投资重点又扩展到了哥伦比亚、印度尼西亚、越南、埃及、土耳其和南非等国。在未来的几十年里，除非全球经济陷入灾难，否则肯定会有新的国家加入这一行列。

尽管投资从成熟市场向新兴市场的转移是大势所趋，但具体到各个地区或各个企业并非那么简单。由于新兴市场企业希望进入成熟市场，获得巨大的市场机会以及各项领先的技能，也出现了资金从新兴国家流向成熟市场的情况。这种情况很可能越来越多，因为新兴市场企业正在积极寻找，试图收购那些因全球经济重心转移备受打击而价格低廉的外国公司。如果西方成熟企业和新兴市场企业都在对方市场上看到大好机遇，资本很有可能出现双向流动。例如，2011年年末，GAP公司宣布将关闭它在美国20%的店面，与此同时，会把中国门店数提高三倍。正当GAP收缩其在本土市场的业务规模时，来自日本的竞争对手优衣库却在美国开设了新店。道理很简单，虽然增长相对缓慢，但美国市场的规模仍是巨大的。

由于新兴市场企业需要大量资金支撑其成长，它们常常从国内外的多种渠道筹措所需资金。例如，2011年年末，印度Reliance能源有限公司获得印度政府批准，从美国和中资银行贷款22亿美元，用以支付其能源项目的部分投资。世界各地的投资人也在紧密合作，共同在新兴市场寻找巨大的投资机会，这就是为什么巴蒂电信能以107亿美元的价格收购扎因公司（Zain）。当银行家看到公司的发展潜力时，会非常乐意资助它们业务扩张。

境外机构投资和外商直接投资也在向新兴市场倾斜。股票交易在新兴市场已经繁荣起来，全世界的投资者都被吸引到了这里，因为一个再寻常不过的原因：巨大的增长潜力。近几年来，大量资金的流入已经使新兴市场的市盈率急速飙升，以至于有些西方成熟企业希望把其在新兴市场的分公司或下属机构在当地股市上市。新兴市场的市盈率要远高于成熟市场，仅通过市盈率套利，就能获得丰厚的投资回报。

资金的流向会对经济发展产生重大的影响，各地区各行业的兴衰成败都取决于此。但是，资金并不总是好事，尤其是在因过度追求企业成长，而过度冒险或造成产能过剩的情况下。随着进入壁垒不断打破，过量资金涌入也会拉低全行业的投资回报率，美国、欧洲和印度的航空业就出现了这样的情况。境外机构投资也对本国货币汇率、国际收支平衡以及地缘政治关系产生了巨大的影响。例如，中国政府购买了大量美国国债，使西方成熟国家保持了较高的消费水平，并在一定程度上抑制了人民币升值；来自中东的主权基金在国际金融危机后拯救了多家美国和英国的金融机构。这样的合作关系把各国命运联系在一起，并改变着全球政治格局。

巨额贸易顺差把资金输入本土企业，这些企业正在和西方成熟公司展开激烈的竞争。中国政府在多家全国最大的企业中占据控股地位。这些国有企业的工业资产总和占全国总量的30%，其领导人也由中央政府指定，以确保国有企业与中央政府在关键目标及政策方向上保持一致。其他国家也运用外汇收入实现着相同的目标。1976年，沙特阿拉伯政府创建了沙特基础工业集团，并拥有其70%的股权。现在该公司已成为全球最大的石化企业之一，而且还在积极推进全球扩张。该公司于2007年收购了GE的塑料业务，获得了世界领先的技术；此外还进军其他快速增长的新兴市场，比如通过与中石化成立合资公司进入中国市场。

新兴市场更易获得投资的另一优势在于，企业高层及其股东都更看重长远利益，愿意支持企业为未来发展进行投资。短期业绩至上是美国机构投资人奉为经典的信条。这些机构投资人在美国上市企业中持有最大份额的股份。华尔街对季度利润的痴迷，使其青睐那些为了短期利润几乎放弃了未来的企业，严重影响了企业的长远发展以及国民经济的未来前景。这些机构投资人几乎没有什么判断能力，完全依靠各自的计量经济模型制定投资策略，把资金在企业之间、行业之间频繁调配。而且其中大多数公司CEO的薪酬激励机制对那些追求短期绩效的企业领导人给予充分的肯定及丰厚的物质激励，而那些与资本市场理念相左的管理大师往往难逃被批评、被辞退的悲惨结局。如果这些金融机构继续保持对成熟市场实体经济的巨大影响，面对同样的发展机会，西方成熟企业很可能会主动放弃，而新兴市场企业一定会积极争取，并以此为契机快速发展起来。